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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乾元功,碼頭賬

  我雙手結印,隨著呼吸的起伏緩緩地變幻,竭力引導著體內那道懶洋洋的暖氣。乾元功前期最難的一步便是統合手印,吐納,冥想,和行氣。要是能四者合一完成一次十二正經的任意一條經脈的循環,便算是登堂入室瞭。

  乾元出自周易,有蓬勃盛大,天道伊始之意。這份心法也是絕佳的築基滋養之功,雖然沒有尤其強大的戰力或者特質,但是真氣醇厚綿長,極善養生。

  全神貫註地運功瞭十分鐘之後,我精神稍稍放松,動作和意念失步,又一次地嘗試失敗瞭。不過這也正常,除非是悟性過人的習武天才,否則要完成這個築基至少得兩到三個月,而我前天才剛把秘籍兌換出來。

  這時候就顯示出龍頭吐納法的好處瞭,若不是我已經練瞭兩個月的吐納功,最基本的行氣運功所需的入靜凝神就得磨合好一段時間。

  乾元功最大的門檻便是這苛刻的四條身體和精神上必須同時合一的要求,缺一不可。這段時間下來我也認識到自己並不是什麼習武天才,所以這一項隻能靠時間和耐心硬磨出來瞭。

  不過這段時間下來我倒也不心急,因為進度再快也無法形成多強的戰力。在龍頭幫裡混熟瞭之後,我也親眼見識到瞭一些尋常江湖好手的戰鬥力,可以說有著武俠位面正經武功加成,人與人之間的差距真的比人和豬之間的差距還要大。

  昨天我特意付錢參加的武學課由演武堂的導師負責講解,說瞭一些需要註意的項目和小知識,順便秀瞭一手《亂風斬》。好傢夥,從拔刀到入鞘我隻看到一團銀影,導師便把一個穿著皮甲的木頭假人直接卸成八大塊,看得我頭皮發麻。他解釋說自己一秒內揮瞭整整十次刀,屬於江湖上的二流好手,而在他之上還有幫裡的真正高手,也就是實戰派的長老,堂主。

  絕大部分的江湖高手都卡在一流與二流之間,而在一流之上的則是神州頂尖的強者,幾乎每個都是真正打破人體極限的先天高手。

  對於先天境界導師知道的也不多,隻知道那是習武之人的終極追求,是站在這個世界上的個人武力的頂點的存在。據說如今的龍頭幫幫主,心意拳大館主,都是先天高手。

  至於我自己的練武感受呢,隻有一個字:值!若還有什麼感悟的話,那就是貴!在我掙紮瞭足足兩周之後,終於能靜下心來認真運行龍頭吐納法。一開始還隻是感應內氣而已,後來能直觀地感受到內氣的增強讓我動力倍增,每天要練它兩三個小時。配合著毫不含糊的夥食和大量往演武堂花錢指導的投資,現在的我精神旺盛,精力充沛,原本被營養不良和勞作摧殘的身體那是一天天地好瞭起來。當然,一分錢一分貨,要不是我的月錢在一番奮鬥之後直接升到二十兩銀子,又能從教課和做賬再賺點加班費,我也沒法這麼大手大腳。畢竟薛槿喬留給我的錢是要用在正事上的,萬一我去嫖娼嫖資不夠那就搞笑瞭。

  “接下來再練練輕功。”

  與我想象中不同,藏經閣借閱,兌換的價格本身並不高,像乾元功這種等級頗高的功法也隻不過是二十兩銀子而已,不過是一個頭目級別的月錢。真正的門檻是進入更上一層樓的資格。我也是憑著超人的效率和初見成效的會計課程才勉強湊夠瞭資格,現在嚴格來說隻能算是個小頭目而不是正式頭目。頭目之上便是管事,管事之上便是堂主級別,就算沒有適合的堂口任職也不影響地位,再之上才是長老。

  我在兌換瞭乾元功之後,還有餘資淘一本輕功,便按照薛槿喬和劉青山的建議兌換瞭一本《鯉魚躍》。

  這本鯉魚躍的意境取自鯉魚躍龍門,不過內容就沒有這麼高大上瞭,註重的有兩項:一項是滑溜,屬於閃轉騰挪的近戰步法,另一項是跳躍和長途奔跑,取意於鯉魚在躍龍門之前要經過的漫長遊渡。因為我的內功還未入門,所以隻能練一下步法,更多的需要真氣配合的部分則還得再等一陣。

  “韓哥,韓哥,是時候瞭。”高巖的聲音從練功室外傳來。

  “哦,好的,等我一下。”嘖,沒想到這麼快就到點瞭,回來時再練吧。

  在和薛槿喬見面確定瞭下一步的行動之後,我便自告奮勇地要跟天字號的管事去碼頭區的庫房做每月的審計,還順手把高巖也拉瞭過來。

  天究堂裡人字號幫眾負責整個幫派生意的會計、財務、記錄工作,通常都會聚集在天究堂總部裡。地字號成員是分散在大燕各地的“地方派”賬房先生,負責每個龍頭幫勢力和生意紮根之處的調度和財務,他們的數量最多。天字號則是監督者,和天平堂合作,俯瞰著龍頭幫這個龐然大物的運作。

  我和高巖匆匆來到前堂,還好,天字號的秦管事還沒來。

  “韓哥,為啥突然要去碼頭?你不是剛抱怨說教課忙都忙不過來瞭嗎?”高巖納悶地問道。確實,天究堂上層似乎很喜歡“能者多勞”這個說法,在我工錢跟坐瞭火箭般往上串的同時,我的工作量也直線上升。若不是想要研究一下龍頭幫的碼頭生意和人口運輸,我才懶得來呢,還要備課呢!

  不過這種話當然不能跟高巖說,所以我煲瞭一道又鮮又濃的雞湯來應付這個小子:“石頭,我經常跟你說,機會是留給有準備的人的。但是僅僅是等待機會,也隻是庸者所為。真正的智者,不僅是等待機會,而是創造機會!我們不是像洛秋那樣生下來就擁有強大可靠的父母和唾手可得的功法,人脈,機緣。我們能夠做的,僅僅是拼盡全力去創造那麼一線可能性而已。”

  “人字號的工作縱然有不少上升空間,但是我很難保證這些機會都是我的,或者都最適合我。地字號,天字號都有什麼樣的工作,什麼樣的待遇,我一點都不瞭解。所以今天我要趁著這段時間跟秦管事混瞭個臉熟去親自接觸一下天字號的工作和地字號的工作環境。這樣的話,未來如果有這方面的機會或者工作的話,我也心裡有底,可以做出更明智的選擇。這樣才算是主動迎接未來而不是被動地去接受。”

  高巖被我這一通話說得醍醐灌頂似的,直呼有道理,似乎撓到他的癢處瞭。這樣子跟我認識的不少喝完雞湯便幻想著人生逆襲的同學一樣。不過,目前看來高巖的上升空間還是比內卷劇烈的現實裡的普通大學生高一點。

  這時,秦管事和他的兩個助手也終於來瞭。秦管事臉圓眼細,身材厚實,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容,矜持地跟我和高巖打瞭個招呼之後便道:“咱們出發吧,今天可有不少活兒要幹。”

  秦管事是天究堂三十年的老前輩瞭,天地人三個字號都幹過,現在年紀上來瞭就隻負責越城內的審計工作。在我接觸的有限幾個管事級別的幹部裡,我敏銳地察覺到這位的話語權最重,所以平時也少不瞭各種殷勤奔跑,這次才能這麼順利地被他帶著去碼頭。

  當然,最關鍵的是,我和高巖現在已是人字號老財的冉冉新星,可以說是最優質的勞動力,秦管事也曾數次親自檢查過我的工作成果,知道我們信得過。據我觀察天字號雖然掌管著審計這一至關重要的內部監察職責,但是真正要去地字號各部去工作時,那還真是挺苦逼的,要在短時間內檢查一大堆賬,還不能出錯,若有什麼差錯就得跟地字號的幫員同責。舟大者任重,馬駿者遠馳啊,難怪天究堂對我的會計課這麼有興趣。

  還好碼頭區離總部這麼近,又是至關重要的越水生意,再大膽的人也不敢從這裡搞事,已經十幾年沒出差錯瞭,而且我和高巖也隻是來跑腿打下手的,不然秦管事肯定不會讓我倆一起來。

  碼頭區人來人往的,熱鬧而繁忙,到處都是忙活的腳夫,行人。不遠處可以看到一艘又一艘的漕船泊在碼頭邊。我們路過喧囂的酒傢和茶館來到龍頭幫的產業,一棟不起眼的小樓房。

  進去瞭之後,裡面的夥計趕緊出來招待我們,引著我們穿過幾條走廊來到後面的庫房,裡面是好幾大疊的賬本。

  “秦管事,這六個月的賬本都在這兒瞭,您慢看。有什麼要吩咐兄弟們的盡管說。”

  “好說好說,辛苦瞭。”

  秦管事吩咐瞭兩個助手幾句之後,他們馬上麻利地開始將賬本分類。秦管事轉身向我和高巖道:“小韓,小高,你們雖然還是新手,但是潛力非凡,尤其是小韓。不過碼頭的財務至關重要,隻能讓你們過手一些基本的活兒。”

  我和高巖自無異議,各自挑瞭幾本卷子。高巖被我打瞭一記雞血後幹得那叫一個認真啊,我則是開始查詢過去幾個月的運人記錄。

  “孟夏,建午,季夏這三個月各有至少四十七項到八十六項運人的記載,最少三人,最多六十五人。拐人的話會選擇混入人群還是單獨乘船?還是兩者都有?”

  我有點頭痛,頭腦再好用也對這種完全陌生的運作和行動邏輯沒轍,我既沒學過刑偵,也對犯罪學不瞭解,更何況我目前瞭解的情報實在太少瞭。薛槿喬心真夠大的,她不會真的指望我能給她帶來什麼驚喜吧?

  嗯?等等。人販子的行動規律我不瞭解,但是旅客,勞工,和商人的行動規律經過這段時間的工作我還是知道一些的。而且龍頭幫的賬做得非常細,對於性別,身份,職業,時間,等等都會盡量記下相關的記載,可以從這方面下手。

  首先去除有身份的,和龍頭幫長期合作的夥伴。比如鏢局,商隊之類的。這種人就算罪魁藏身其中我也沒法從賬本上分辨出來,除非有什麼非常明顯的疑處,隻能暫時排除。然後再排除所有隻有男性的項目,這個最簡單,隻要賬本沒有出錯或者有人易容瞭,肯定能篩選出一些有價值的線索。

  有沒有道士或者明顯的宗教人士?我看看……太清道的明空,這個,應該不可能吧?大燕宗教領袖,當朝國師便是太清道的掌教玄宇真人,這種正得不能再正的名門不至於摻和到這種勾當吧?五臺寺真性?也是名門正派裡出來的高徒,可能性比較低。

  除瞭幾個正派人士以外,倒還真的有幾個小道士被記載瞭。一共三個,都是有度牒證明的,不過都不是同一個道觀的。其中隻有一個出現瞭超過一次,分別是這兩個月。這三個可以調查一下,重點是這個重復出現的,妙空子,我默默地記下一筆。

  接下來就需要仔細琢磨瞭。這種程度的拐人操作肯定是團隊運作。如果是成批轉移的話,風險高,需要的人手也多,而且最關鍵的一點,必須對綁架來的女子有著絕對的掌控力才會這樣做。如果是幾個幾個地轉移的話則隱蔽很多,但是效率會小不少。清風山盜匪囂張的樣子讓我覺得隱蔽性似乎不是這夥人的首要考慮,不過也不能太武斷瞭。

  賬本裡對於正規的人牙子,也就是專業人販子,倒是記載得極細。畢竟這行業雖然是律法所允的,但一個不小心就能被卷入掠賣略賣的陰溝裡,朝廷怪罪下來那可不是隨便能打發的。記錄裡每周都有穩定的人牙子登記,我也記瞭下來。也許是作為現代人的偏見吧,做這種生意的人,哪怕是明面上遵守燕律的,我都覺得值得懷疑。

  這麼一通細細看下來,加上我為瞭應付秦管事的作業,已經是晚上七八點瞭。

  秦管事困乏地打瞭個哈欠,說道:“今天就到這兒吧。明天繼續做。”

  他走過來看瞭幾眼我和高巖做的記錄,贊許地說道:“好,夠快也夠細,假以時日你們兩個必能成為我們天究堂的棟梁之才。來,今晚我請客,咱們好好吃一頓。”

  “能應秦管事之邀在下和小高都榮幸之極!”我連忙替高巖一同答應瞭下來。接下來幾天還得再來把剩下的賬本都過一遍看看能不能再提取出什麼有用的信息呢。

  接下來的三天我和高巖都跟著去碼頭小樓繼續打下手,我也順利地把過去一年所有的有嫌疑或者能夠提供合理渠道的對象都一一篩選出來做瞭對比。這麼一趟過下來,還真提取出瞭一票可以深究的記錄和對象。

  又一次回到天涯閣雅間。

  “劉先生,這段時間我摸索出來的東西都在這裡面瞭。你們那邊有什麼進展嗎?”我將一卷小熬子遞給劉青山。這段時間拼湊出來的信息和自己的總結,推測,都記在這裡面。除瞭碼頭庫房見到的賬本以外,也有總部的各種府內的信息。也多虧我的記憶力不錯,再加上第一天後秦管事便松懈瞭許多,給瞭我搞小抄的機會。

  劉青山從懷裡取出一封信封傳給我:“小韓,這幾天我們在城內的探子找出瞭不少有價值的痕跡。其中最有嫌疑的都在這裡面瞭。聚香苑,瀟湘館,和群芳閣都有可能經手瞭被掠的女子。舊城裡的老黑頭和肖讓都是專精這種下三濫買賣的,最近似乎多瞭不少生意。徐富貴,魏曉,和王大海則是和龍頭幫有長期合作的人牙子。”

  最後這三個名字我有印象,是我在賬本裡見過的,被我記下來的人販子。

  “劉先生,能不能說一下這些擄人的賊人一般是如何作案的?在下對這方面沒有相關的知識。”

  劉青山撫須瞇眼:“對於這些人販子的活動我也知道得不多。一般來說掠賣會有兩種,一種是清風山盜匪模式的強搶良人,這種情況在有災亂時比較常見。另一種則是和平時期也會有的市井偷雞摸狗,迷藥拐騙的套路。略賣則復雜許多,什麼誘騙欺詐的手段都有。”

  “眼下我們面對的極有可能是團隊運作。而這些人販團隊通常都會跟正規的人牙子有著種種瓜葛。一般的奴婢、兒女販賣在國泰民安時便會生意小很多。這時不少利欲熏心的人牙子為瞭維持供應便會暗中和違法的人販子有所接應,將那些被拐騙的良人換到自己的渠道上再標為合法買賣賺錢。”

  我疑惑地問道:“這也太……膽大包天瞭吧?官府難道不會阻止這種事嗎?”

  劉青山哼哼冷笑道:“知道瞭便又如何?太祖立下的路引制,戶口制如今民間已崩潰瞭大半,朝廷管控力日漸衰弱。唯有越城般的大城或離京城近的地方才有足夠的官府力量來監督。這些人販子在順安擄來的良人可以隨便運到其他府裡,甚至縣鄉賣掉,也不會有多少人深究。在大一點的地方則可以偽造路引,或者和官府中人通氣,官商勾結。這種東西縱然是鳳閣來人查也隻能暫時抑制,無法根治。”

  “好猖狂……那那些表面上做合法生意的人牙子不擔心賣出去的良人上官府報案嗎?”

  劉青山搖頭:“這種拐來的人口青年男子送到礦洞裡做死力,或者送到大府,邊境裡做苦力,盯得比獄裡還緊,逃不出來的。而女子則更慘,好一點的送進大府裡做奴婢或者女工,但是更多的則是被調教成順從的娼妓賣入青樓,或者被富傢人士買為玩物。”

  “這些團隊常常會有精通邪道手段的人士,玩弄心智,摧毀任何反抗心,便是武林高手落入這些人手裡也隻是俎上之肉。其中最常見也是最有名的喚為”鎖心術“,極為可怕。最為陰毒的是受害者表面上仍是正常的,也能笑也能哭,但是一旦被操縱者用特定的術語或者真氣激活便會完全失去抵抗力,任人宰割。”

  我聽得一陣心寒,這也太可怕瞭吧?催眠術?

  劉青山見我臉色不對,寬慰道:“小韓你也不要太擔心,這種邪術是朝廷和正道不能容忍的,哪怕是黑道也有許多人不齒於這種手段。昆侖派和五臺寺也研究出瞭破解這種邪術的方法,隻是這種陰邪手段終究難以根除。”

  “接下來我會和小姐仔細研究你提供的這份情報,如果有所發現的話會盡快告知。不知小韓你有什麼計劃?有什麼想法?”

  我快速地翻看瞭一遍信封裡的消息,閉目沉思。這裡面的東西大部分都沒有出乎我的意料,不過確實幫我去除掉瞭不少嫌疑對象。那麼接下來要去求證的東西嘛……

  數十秒後,我心裡有數,睜眼笑道:“劉先生,我要宴客,就在瀟湘館和聚香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