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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二章

  禁足一個月的宋清然並非兩耳不聞窗外事,京中這一個餘月並不太平,和順公主傳過來的訊息,自己的順正老爹脾氣愈發怪異,已日漸不理朝事,一心問道煉丹,以求長生,對宮中道人之語,言聽計從,就連日常議事,文官都需要到宮中新建的萬壽觀匯報。

  如隻這般,也無大事,朝中三位閣老雖有派系之分,卻也能處理日常事物,大事則內閣拿出庭議意見面聖待決,小事各部按流程自行處理。

  可近日洞庭湖、鄱陽湖連降暴雨、大暴雨使長江流量迅速增加,洪水在宜昌至漢口之間大量決口分洪,坪堤普遍潰決,荊江大堤雖未決口,但監利以下荊江北岸堤防多處潰決,江漢平原與洞庭湖區一片汪洋,南岸松滋縣龐傢灣黃傢埠潰堤,數十萬百姓流離失所。

  白蓮教趁機在流民中作亂,短短數日,收攏數萬愚昧百姓,一同崇奉“無生老母”,並以“教中所有資財,悉以均分”為號召,以“真空傢鄉、無生老母”為八字真訣,重建真空傢鄉。初時哄騙教眾供奉所有傢財,均分天下,後來更以子女也是傢財,亦要奉獻教尊,對稍有不從的百姓輕則破傢,重則屠戮滿門。

  江南本就賦稅重地,動亂不得,此等大事需順正做主,可內閣首輔趙塘江求見,卻被萬壽觀道士攔下,言陛下口諭:“閉關七日內,不見外人,一切事宜,待出關再議。”

  內閣首輔趙塘江是何等剛烈,面聖本就內閣特權,自是不願理會道士阻攔,便欲硬闖,卻被萬壽觀道長命皇衛司千戶強行攔下,甚至在推搡阻攔之時,撕破趙塘江的官服,打落瞭官帽,致使六旬有餘的趙塘江氣血上湧,暈厥過去。

  此如一來,觸動百官底線,大周祖訓:內閣不得一日不面君,君權不得私落他人之手。皇衛司本乃皇帝爪牙,如今卻聽命道士。

  六科給事中與十三道監察禦史求見順正不得,便聯合百官,叩閽順正,請順正誅殺禍亂朝堂的妖道,早日上朝處理國事。

  周朝官制大多沿用前朝,六科給事中在前朝被稱為科官,十三道監察禦史則被稱為道官,雖然二者系統不同,但地位職責卻很相近,故合稱為“科道官”,也稱為“臺垣”。禦史為臺,六科為垣。

  六科給事掌印官“都給事中”不過是正七品,下有左右給事中為從七品,各科人數不同,但六科的地位特殊,極為清貴,除有糾舉彈劾百官、防止官員敷衍公事、違法亂紀之職外,也負責規諫天子的過失之職,對君主的過失有直言規勸,使其改正之責,即便有言語不敬之處,也不得處罰。被看作是與內閣同等重要的帝王肱骨之臣。都察院禦史從品級上說,比六科給事中高很多,卻隻有處置百官的權利,但他們都直接對皇帝負責,並沒有從屬關系。

  皇衛司指揮使伍進,本得順正之命:“護衛萬壽觀,在朕閉關之時,禁止外人打擾。”可他萬萬沒想到,自己出宮公幹一日,手下之人便鬧出如此動靜。

  “大人,江可富的屍首被提刑司之人找到瞭,被埋在皇宮西山一處偏殿院中。”一名皇衛司百戶向面色陰冷的伍進匯報道。

  “廢物,我們皇衛司之事,居然讓提刑司先發現屍首,要你等何用?”

  伍進陰著臉又問:“查出何人所為嗎?”

  “屬下還在查,不過江大人武藝高強,又十分機警,一般人等很難近身,而他的致命傷則是利刃從胸腹貫穿,除此之外,並無打鬥傷痕,想必是被信賴之人一招斃命。”

  伍進聽後,沉思許久未言。

  “大人……”百戶見伍進仍陰著臉,好像有些走神。

  “接著說……”

  “如今陛下還有兩日便要出觀,六科給士和十三道監察禦又聯名彈劾大人不敬首輔,殺人滅口以卸責任……”

  江可富雖死,可滿朝皆知,他生前是伍進最看重的一名手下,為人聰慧,做事果敢,官居京衛千戶,正五品,可以算是伍進一手提拔,更傳下任鎮撫使之職非他莫屬。可就是這個聰慧果敢之人,卻能做出強阻內閣面聖,還有動用武力,其中定有內情。

  皇衛司雖得順正口諭“閉關之時不得放人進入,觀中之事,一切聽道長之命。”可趙塘江是何許人也,把持朝堂近十載,官居內閣首輔,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祖訓也有隨時面聖的權利,即便自己當時在場,也不敢阻攔,至於觀中求見陛下,陛下見與不見都與皇衛司無關,除非趙塘江敢行刺陛下。

  如今江可富不僅做瞭,還被人滅口,百官頓時便把矛頭直指伍進。伍進也是百口莫辯,面對群起而攻之,甚至有士子圍著自己宅子吵鬧不休,自己雖手握數千番役,卻也不敢動之分毫。

  “查江可富近日與何人親近。”伍進不用想便能猜出有人收買瞭江可富,至於目的,一時還難猜出,是真不想趙塘江面聖,還是想陷害自己,亦或是還有其他隱私。

  “喏!”百戶領命後,抬頭看瞭眼伍進,猶豫片刻後又道:“大人,會否是張承思的手筆,他和大人一直不和,又位居指揮同知之職,大人出事,他最有可能上位。”

  這個百戶名叫關遲建,是伍進小舅子,如一般百戶,絕不敢出此言挑撥上官。

  伍進讓他來查江可富之事,也是出於怕皇衛司中有人從中作梗。

  伍進擺瞭擺手道:“你下去吧,此事不必再提,先查這江可富近日出行會見情況。”

  伍進雖在自己小舅子關遲建面前顯的沉穩,可他內心的憤怒與憋屈何人能知,自己身為順正最為信任之人,手握實權,五品以下官員自己一聲令下便可捉拿入獄,而自己一向潔身自好,不與朝中官員來往,不去站邊奪嫡之爭,隻忠於順正一人,還是有人陷害自己。

  “奪嫡!”伍進好像想到瞭些什麼,拿過狼毫在宣紙上寫下:“太子、趙王、燕王。”

  “趙王宋清仁已出京多日,如今正在去廣寧的路上,倒是可以排除,太子宋清成、燕王宋清然前些時日械鬥,初陛下禁足在傢,應該很難接近江可富……難道是早有預謀?”伍進把趙王宋清仁的名字畫掉,對著太子與燕王的名字仔細思索著。

  “不論何人,陷害自己必有動機與受益,自己倒瞭太子和宋清然誰最受益?”

  “殿下,江可富之事,臣以為您還是有些草率。”

  太子宋清成氣憤道:“關孤何事,伍進就是父皇的一條忠犬,油鹽不進,江可富雖是被本王收買,可他為人太過貪婪,本王許他事成之後皇衛司鎮撫使一職,這姓江的胃口太大,想要指揮使之職。”

  “不是殿下所為更好,老臣隻是擔心此事會引起陛下不滿。”

  “本王做事自是不會瞞著先生,隻是此事有許多蹊蹺之處,這江可富為何要阻趙塘江覲見父皇?雖有父皇之命,可首輔隨時覲見,是大周祖訓,這江可富為官多年,怎可不知。”

  “老夫對此也是十分疑惑,既不是殿下所為,我們暫且不去理會,看看風向再做定奪。”

  二日後,順正出關,六科給士和十三道監察禦彈劾伍進‘不敬首輔,殺人滅口以卸責任,其罪當誅’,並要求誅殺禍亂朝堂的萬壽觀道長,順正則對這等折子一律留中不發,為照顧趙塘江的顏面,隻批示:“皇衛司指揮使伍進雖領皇命,卻不知尊卑,冒犯首輔,留職待查,皇衛司事物暫由指揮同知張承思暫管。”對萬春觀道士處罰隻字未提。

  如此處治,百官自是不滿,出奇團結,也不分太子黨、趙王黨,私下相約,在大朝會中再次彈劾皇衛司指揮使伍進,並讓陛下把禍亂朝堂的道士趕出皇宮。

  甚至許多靠向宋清然的官員求見宋清然,想請他也出面一同彈劾。宋清然隻是安撫他們,不要輕舉妄動。

  第二日,便是九月初一的大朝會,宋清然隻抱著看熱鬧的心態而來,無論是皇衛司還是萬壽觀的道士,與自己無半毛錢關系。

  朝中重臣們的心思他也能理解,都是十年寒窗苦讀,百萬人中過獨木橋,方得今日權利,這些道士不知孔孟,不曉國事,如今卻隨意參與治國意見,左右帝王思想,這是百官絕不容忍的。

  至於伍進,不過是百官不滿皇衛司跋扈,摟草打兔子,順帶著的。百官眼中,皇衛司天生與文官不和,是帝王針對文臣,又可繞過三司的一個法外衙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