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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困境求生

  葉小天跟著風鈴兒從門前消失不久,那虛掩的大門便“咣啷”一聲被人推開瞭,兩個佩刀的苗人大漢闖進來,往左右一站,氣勢洶洶。隨即便有一個周身上下銀光閃閃的苗女邁步進來,這苗女若仔細看,其實是蠻俏麗的一個丫頭,隻是眉宇間英氣勃勃,沖淡瞭她的嫵媚。

  這傢戲園環境優雅,這裡一叢篁竹,那裡一處怪石,雖然不算獨居匠心,卻也頗顯雅致。左右兩廂,綠蔭掩映下隱隱可見一些屋舍,有些屋舍門窗緊閉,有些卻開著窗子。

  葉小天四處張望,就見窗子裡的人都是男人,大多相貌清秀、男生女相,有的人正對鏡梳妝,有的人正持簫吹曲,也有人正長袖善舞,咿咿呀呀地練著身段。

  這個年代,女人是不許上戲臺的,旦角都由男人來演。葉小天看見這般光景,心中更是確信:這裡果然是傢戲院。

  拐彎抹角的,兩人來到後庭一處偏廳。風鈴兒上上下下又打量他一番,滿意地點點頭,道:“嗯!底子還真不錯,寬瞭外衣,叫哥哥瞧瞧。”

  葉小天不能不承認自己的短處瞭,他咳嗽一聲,心虛地道:“風鈴兒哥哥,小弟雖也能胡亂唱上幾句,可是讓我上臺的話……怕是沒那麼大本事。”

  風鈴兒嘻嘻一笑:“在這兒呢,你會唱曲兒固然好,不會唱也沒關系。來,先寬瞭外衣,叫哥哥我看看你的身段兒……”

  “這掌櫃的還真好說話。”葉小天欣喜地脫瞭外衣。

  風鈴兒圍著他審視地打量瞭幾圈,拍拍他的胸口,捏捏他的胳膊,滿心歡喜地道:“嗯,看不出來,瞧著眉清目秀的,這身子骨兒還蠻結實。”

  他扭著碩大的肥臀走到墻角,打開一口箱子,從裡邊翻出幾套花花綠綠的女兒傢衣裳,往桌子上一放,對葉小天道:“來,你一件件的試穿一下,再叫我瞧瞧。”

  葉小天無奈,隻好選瞭一套顏色素淡的衣裳穿上,往風鈴兒面前一站。風鈴兒把手一拍,喜道:“好!再給你描描眉,點點唇,敷些粉,那就是個俏麗小佳人瞭。”

  葉小天對著落地銅鏡一照,覺得不像戲服,不禁疑惑地問道:“風鈴兒哥哥,你這裡究竟是做什麼生意的呀?”

  風鈴兒嬌聲道:“死相,跟哥哥我還裝樣兒,我們這裡當然是做皮肉生意的啦。”

  葉小天驚詫地張大瞭嘴巴,失聲道:“皮肉生意?我……我不至於長得那麼像女人吧?”

  風鈴兒拿蘭花指向他遙遙一指,嬌嗔道:“女人有什麼好?誰說男人就一定要喜歡女人?嘻嘻,一旦知道瞭男人的妙處,可是比女人還招人喜歡呢。”

  葉小天心裡一陣惡心,伸手便去解衣服:“豈有此理!我堂堂男兒,豈能如此不知羞恥?這般營生,便連我父母兄嫂、葉傢祖宗,都要跟著蒙羞。”話音未落,肚子裡卻是咕嚕嚕一陣響,登時泄瞭他的底氣。

  風鈴兒掩著血紅的嘴巴吃吃地笑起來,他笑夠瞭,便從袖中摸出一錠足有一兩重的銀元寶,用兩根肥胖的手指頭拈著,在葉小天面前晃瞭晃,銀子在燈光下白花花的耀眼。

  風鈴兒把銀元寶往桌上輕輕一放,又往葉小天身前輕輕一推,笑吟吟地道:“小兄弟,萬事開頭難,一旦第一步邁過去瞭,也就無所謂瞭。想當年我也是尋死覓活的,現在想想,真是好笑……”

  風鈴兒看得出葉小天窘迫的處境,他相信這個饑寒交迫、走投無路的人最終一定會屈服,不是向他屈服,而是屈服於求生的本能和無法忍受的饑餓。

  大災之年,人在極度饑餓的時候,甚至會把自己平素視若掌上明珠的親生兒子當成食物。瞧這小子細皮嫩肉的就不像受過苦的樣子,沒準是什麼落魄的大戶人傢子弟,這樣的人應該會屈服得更快。

  他自信滿滿地看著葉小天,忽然有一個臉上敷粉、頭上簪花、衣著不男不女的秀氣少年急匆匆跑來:“風鈴兒哥哥,出……出事瞭。”

  那少年貼著風鈴兒的耳朵說瞭幾句話,風鈴兒頓時雙眼一瞪,轉身就往外走。他剛邁出兩步,忽又想起葉小天,便轉過身,往桌上一指,又往門口一指,對葉小天道:“這是訂金,那是門,你自己選!”

  卻說那一身霸氣的小苗女在兩個苗傢大漢的陪同下闖進“戲園”,在曲徑幽深處轉悠瞭半天,才碰到一個提著茶壺由此經過的小廝。兩個苗傢大漢上前逼問一番,由那小廝引著,來到一處綠蔭掩映下的房子。

  爬山虎佈滿墻壁,隻有門和窗子露在外面,仿佛整幢房子就是用藤蘿搭成的一般。門關著,窗子卻開著,屋裡傳出陣陣嘻笑聲。

  那小苗女氣沖沖的就要上前,一個苗傢大漢連忙上前攔住,尷尬地道:“大小姐,您還是……呃,這個……還是讓我們兩個上前叫門吧。”

  小苗女明白過來,撇撇嘴角道:“不就是玩兔子嘛,他做得出來,還怕人看?”

  小苗女挽著袖子,氣忿忿地道:“我就納瞭悶瞭,這男人和女人睡覺,那是天地之道、陰陽之理……我這句話說得對吧?”

  兩個苗傢漢子的臉急劇地抽搐瞭幾下。

  小苗女沾沾自喜起來:“沒錯,書上就是這麼說的。和徐公子相處瞭一段時日以後,我發現我這學問也見長瞭。”

  兩個苗傢漢子無言以對。

  小苗女突又瞪圓瞭漂亮的大眼睛:“可男人和男人在一塊兒能扯出什麼蛋來?他居然還花錢嫖,真是不知所謂,給我讓開。”

  小苗女推開那大漢,雄赳赳氣昂昂地走上前去,飛起一腳。就聽“轟”地一聲,那扇門就飛進房去,稀裡嘩啦也不知砸碎瞭多少東西。內室裡一聲驚呼:“誰?”

  小苗女應聲道:“我!”說罷一頭沖瞭進去。

  兩個苗傢大漢一臉黑線。

  內室中幾支紅燭高燃,粉紅帳幔,妝臺銅鏡,熏香撲鼻。一個頗為英俊挺拔的男子,胸懷半袒,雙手抱著一個腰間搭著薄衾、匍匐其胯間的清秀男子,愕然看著門口。

  他本來正拼死鏖戰,陰莖正在身下男子的谷道內暢快地抽插,門扉轟隆一聲巨響,幾乎把他嚇得陽痿。一愣神的功夫,就見一個渾身閃閃發光、叮當作響的苗傢少女,一陣風兒的沖進來。那男子嚇瞭一跳,慌忙抽出陰莖,合攏衣衫遮住羞處,吃驚地道:“凝……凝凝凝……”

  小苗女怒氣沖沖地喝道:“凝你個頭!你這個敗傢玩意兒,咦?”

  求知欲很強的小苗女忽然張大眼睛,螓首微微一歪,好奇地自語道:“看你們這架勢,和春宮圖上畫的男女交歡時的模樣兒沒啥不一樣嘛,男人真可以當女人?”

  榻上那尋歡男子臉都黑瞭,手忙腳亂地系著衣衫,咬牙切齒地道:“你一個姑娘傢,跑到相公堂子裡來做什麼?”

  展凝兒乜瞭他一眼,冷笑道:“難道你一個大男人到相公堂子裡就合適瞭?”

  雌伏於榻、描眉畫眼的那個清秀男子也忙不迭系著衣衫,好在他是一身女裝,裙子一套便遮住瞭不雅之物。不過看這展凝兒如此彪悍的模樣,隻怕他就是脫得赤條條一絲不掛,這位姑娘也定然不會羞掩嬌靨轉身逃走……

  展凝兒厭惡地瞪瞭他一眼,喝道:“蹦出去!”

  那清秀男子愕然道:“蹦出去?”

  展凝兒把連鞘的短刀一揚,喝道:“你個死兔子,不蹦出去難道還想飛出去嗎,你當你是小傢雀兒?”

  那兔相公又羞又惱,他隻道眼前這一幕是這位客官的老婆來捉奸,便不忿地反嘲道:“你是哪裡來的臭女人?竟敢到我們‘蟾宮苑’來撒野,誰叫你拴不住你男人的!”

  “啪!”一記響徹雲霄的大耳光,摑得那兔相公打橫飛起來,與之一起翻飛的還有他的四顆牙齒。這展凝兒身材窈窕,並不強壯,不想竟是天生神力。

  展凝兒瞪瞭他一眼,又狠狠地橫瞭一眼榻上的尋歡男子,剽悍地道:“我男人要是這麼沒出息,我早閹瞭他……這個不成器的傢夥是我表哥!”

  那兔相公被她一掌摑飛,摔得暈頭轉向,半邊臉腫得老高,臉都木瞭,連疼痛的感覺都沒有。聽見少女這句話,他搖搖晃晃地爬起來,口齒不清、滿口鮮血地道:“你表哥串堂子礙著你什麼事兒瞭,你憑什麼管得?”

  展凝兒反手又是一巴掌,兔相公登時又玩瞭一把空中飛人,兩顆後槽牙都被打飛出來,像陀螺一般在空中旋轉瞭三百六十度,仰面摔倒,再也爬不起來瞭。

  可這兔子是個狠人,居然還不服軟,趴在地上,滿口淌血地嚎叫:“你……你好大膽子,敢來我們‘蟾宮苑’鬧事,你知不知道這是我們風鈴兒大哥的地盤?你死定瞭,你死定瞭!風鈴兒哥哥一定會把你賣進青樓……”

  他這一仰面摔倒,裙子上翻,醜陋的下體畢露無遺。若是換作任何一個女子,縱然沒有羞逃而去,肯定也是不敢或不便再看。然而這位女英雌卻不是一般人,她居然一步步踱向前去,目中煞氣漸濃。

  兔爺兒咯咯一笑,淫邪怨毒地瞪著她:“怎麼,可是想要我服侍服侍你嗎?你放心,不管男人女人,我都能讓他滿意而來,滿意……”

  這兔兒爺一邊說,一邊就要做出不雅舉動羞辱展凝兒。但他剛剛抬起屁股,就驚恐地瞪大瞭眼睛,隻見一隻小蠻靴高高地抬起來,然後飛快地跺瞭下去。

  “不……”

  “要”字還沒出口,“噗嗤”一聲,兔兒爺的陰莖連同睪丸就被踩得稀爛,這一下巨痛攻心,他狂吼一聲,頓時暈厥過去。

  榻上的尋歡男子和剛剛搶進房來的兩個苗傢大漢不約而同地縮瞭下身子。

  展凝兒一腳跺下去,面不改色,她抬起腳來在那兔兒爺衣服上蹭瞭蹭,揚手於空,食指纖纖向外一揮,脆生生地道:“十息之內,給我出來!否則,就叫他們抬你回去!”

  展凝兒說罷就往外走,她那可憐的大表哥一聽“十息之數”,生怕誤瞭時間,趕緊四肢著地,像隻大猩猩似的竄到榻邊,連鞋子都顧不及穿,便屁顛屁顛地跟瞭出去。

  這間屋子裡一通打鬧,早驚動瞭左右房間的人,其中一人扒著窗戶往裡一看,恰好看見這彪悍女子一腳跺下,他立即以公雞打鳴般高亢的聲音尖叫起來:“殺人啦!殺人啦!殺……”

  當一雙明媚的大眼睛出現在他面前時,他的聲音戛然而止,驚怔半晌,才訕訕地露出一個討好的笑容:“姑娘你好……哇!”

  展凝兒一揚手,他就慘叫一聲,張牙舞爪地飛出去,倒掛在一棵大樹上。

  兩個隨從從房子裡跟出來,一看這般情景,趕緊道:“小姐,咱們走吧。”

  這時十幾個人聞聲趕來,有些是保鏢護院,也有一些就是這“蟾宮苑”的兔兒相公,雖是男娼,性子也極悍勇,紛紛提著刀叉棍棒,其中有的人還穿著女人衣服,亂象紛呈。

  展凝兒本待要走,一見這般情形,興奮地大叫道:“來得好!”當下雙腿一趟,直入人群,窈窈窕窕的一個身子,竟然舞動出瘋牛般的氣勢。銀光閃爍、叮叮當當聲中,一條條人影就在她的粉拳玉腿下或倒或飛,慘叫連連。

  兩個苗傢隨從不忍卒睹地扭過頭去。

  ……

  “這是訂金,那是門,你選!”

  很難選麼?

  葉小天捏著下巴,看看桌上的銀兩,又看看四周沒人,他果斷地揣起銀子,走向大門。

  葉小天鬼鬼祟祟的剛繞過一條抄手遊廊,就和屋子裡跑出來的一位客人撞瞭個滿懷。

  這位客人衣衫不整,神色驚慌,他聽說有個女人來鬧場子,一時也不知是不是自傢婆娘,安全第一,逃命要緊,不想才一跑出房子,就和一個身著女裝的青年撞在一起。

  那客人急忙自腰間摸出一錠一兩重的銀元寶,往葉小天手裡一塞:“給,錢我付過瞭,走瞭啊。”說罷舉袖掩面,落荒而去。

  葉小天呆瞭一呆,往左右一看,沒人!他馬上心安理得地把銀子揣進腰包,加快瞭步伐。

  葉小天抄著院中小道兒,一路有驚無險,眼看大門在望,興奮之下急忙加快瞭腳步。堪堪趕到門口,斜刺裡突然殺出一個銀光閃閃、叮叮當當的姑娘,恰與他同時走到門前。

  “嗯?”葉小天與展凝兒對視一眼,不約而同生起幾分狐疑。

  葉小天心想:“這傢相公堂子裡居然還有女人,莫非這裡水旱兩路的生意都做?”

  展凝兒心想:“又是一個沒羞沒臊的臭男人,有手有腳做什麼不好,居然做皮肉生意。”

  兩人鄙視瞭對方一眼,齊齊邁出腳去。前腳剛剛邁出門檻,忽又覺得不對,二人不約而同地再度停下,扭頭看向對方,借著門口懸掛的燈籠,二人看清瞭對方的模樣。

  葉小天看著展凝兒:這姑娘面如滿月,眼亮眉長,珠圓玉潤,卻又不失水靈俏皮,這小模樣兒……好面熟啊。

  展凝兒看著葉小天:眼睛靈動有神,尤其嘴唇形狀秀美,真是讓女人見瞭都要嫉妒幾分,難怪能在相公堂子裡做皮肉生意。唔……不過……我好像在哪兒見過他……

  “啊!是你!”葉小天和展凝兒不約而同地認出瞭對方。

  “這個殺千刀的,擺瞭我一道,還讓我在徐公子面前丟醜,如今終於落到我手裡瞭!”

  展凝兒火冒三丈,馬上伸手拔刀!

  葉小天當機立斷,隨即雙膝一屈!

  “不要啊!英雄!”葉小天“卟嗵”一聲,果斷地跪倒在展凝兒身前,抱住瞭她的大腿。

  展凝兒的嬌軀頓時一僵,雖說她風風火火有點男人婆性格,可她還真沒被男人沾過一手指頭。

  以前的展凝兒就沒拿自己當女人,也沒哪個男人敢招惹她。如今她迷上瞭徐公子的溫文爾雅,有心托付終身,卻也是發乎於情、止乎於禮。展凝兒固然懵懵懂懂的不知情愛滋味,徐公子那種方正守禮的君子自然也不會及於亂。

  今天突然被人一下抱住大腿,展凝兒不免有些發慌:“你……你快放手!”

  葉小天心道:“這姑娘兇狠得緊,我若放手,她順手給我一刀,我就死翹翹瞭。我這樣抱著你,你動刀就得濺一身血,哪個女孩兒不愛幹凈,嘿嘿……咦!好有彈性,好結實呢。沒想到這麼一個假小子似的女子,身上竟然還有一股子很特別的香味兒……”

  “你往哪兒摸呢?”展凝兒又氣又羞,抬腿一踢,葉小天“哇”地一聲慘叫就飛瞭出去。好在這姑娘大腿酥軟,一時使不出力氣,要不然葉小天這一下骨頭都得斷上幾根。

  展凝兒拎著刀,慢慢走到葉小天身邊,把刀往他脖子上一架,似笑非笑地道:“山水有相逢,小子,你沒想到還有遇到我的這一天吧?”

  葉小天幹笑道:“是啊,我和姑娘……還真有緣。”

  展凝兒臉色一冷,咬牙切齒地道:“還從來沒有人能把本姑娘耍得團團轉,你小子有本事啊,嗯?今天你既落到我的手中,說吧,你想怎麼死?”

  展凝兒手臂一揮,刀鋒高舉,葉小天忽然閉上眼睛,仰起頭來。清亮的月光照在葉小天的臉上,他的眼睫毛輕輕地眨動,似乎就要流下淚來……雖然始終也沒流出淚來。

  葉小天用極悲涼的語氣道:“難道姑娘就不想知道我當初為何欺騙姑娘,如今又為何出現在這裡嗎?”

  展凝兒的刀驀地定在空中,兇巴巴地道:“這我倒是聽那姓楊的說過,不是你與人傢府上的婢女私奔,被人一路追殺麼?當日我怎麼隻看見你,不曾看見與你私奔的那個小女子?”

  葉小天嘆瞭口氣:“姑娘你有所不知,其實我也是那人傢的仆傭,我和娘子從小青梅竹馬,雙方父母就為我們定下瞭親事。誰知多年以後,我那青梅竹馬的小妹子出落成瞭一個俊俏大姑娘,老爺竟然起瞭色心。”

  葉小天唏噓道:“他都六十九歲瞭啊,卻硬要棒打鴛鴦,奪我所愛!我的父母因為年邁,已經辭工返回故裡,隻剩下我一個人在楊府裡做事。再說我一個奴仆,拿什麼和老爺爭?”

  女兒傢最重視的就是自己的終身大事,以己度人,最痛恨的就是有情人不能終成眷屬,而那棒打鴛鴦的惡棍,自然也就成瞭她們最痛恨的對象。

  葉小天料想這位彪悍的姑娘雖然有些男子性格,可女兒傢的本能還有,一聽這話必然站在自己一邊。果然,展凝兒聽瞭這話,登時生起同仇敵愾之心,說道:“於是你就帶瞭那女子私奔?嗬!倒是有種!”

  葉小天道:“我若隻是與她私奔,豈不害瞭嶽父一傢麼?嶽父雖已過世,可嶽母還在,我那娘子還有一個年僅四歲的妹妹。我如果要走,就要帶她們一起走!”

  葉小天仰起頭來望空一嘆,辛酸地道:“如今,我上有十八歲的嶽……幾十歲的嶽母,又有年方二八的少婦,還有一個年僅四歲的小姨子。我當初隻是想借姑娘的勢力,引開那些追兵以便逃出城去。不管怎麼說,總是我冒犯瞭你,如果你要殺,就動手吧!隻是……請你殺瞭我之後,去一趟城西土地廟,替我給娘子捎句話兒……”

  葉小天低下頭,哽咽道:“你告訴我那剛剛拜過天地的娘子,讓她忘瞭我,找個好人傢就嫁瞭吧。要不然……姑娘你殺我一人,實是殺瞭我滿門老少啊。”

  展凝兒慢慢地掣回刀,“嚓”地一聲還刀入鞘。葉小天頭不抬,眼不睜,豎起耳朵聽著,聽到還刀入鞘聲,心中頓時一寬。

  展凝兒伸出手,往葉小天肩上一拍,大聲贊道:“好樣的!不舍所愛,有情有義!帶著娘子全傢私奔,有擔當!雖然我被你利用瞭一回,那也是你的機智瞭,看在你有情有義有擔當的份上,這一次我就放過你。”

  葉小天大喜,連聲道謝道:“多謝姑娘,姑娘你一看就是一副菩薩心腸,果不其然……”

  “等等!”展凝兒上下看他幾眼,狐疑地道:“你在這兒幹什麼?還打扮成這副死德性。”

  葉小天一呆,這件事還真不好解釋啊……眼看展凝兒目光灼灼,她身後那三個男人虎視眈眈,葉小天把心一橫:“罷瞭!也隻有承認這個惡心吧啦的身份,才能解決眼前之危瞭。”

  葉小天主意已定,馬上輕輕垂下頭,先是欲言又止,繼而面帶嬌羞,依稀就有瞭幾分風鈴兒哥哥的風范。

  “噫~~~好惡心!”展凝兒突然明白過來,趕緊在身上使勁地擦那隻拍過葉小天肩膀的手。

  葉小天輕移蓮步,檀口輕啟,右手捏個蘭花指,柔聲道:“姑娘你……”

  展凝兒如遭雷擊,連退三歲,渾身雞皮疙瘩都冒瞭出來:“你別過來!你……你站遠點說話。你怎麼幹起這種沒廉恥的事兒來瞭?這才幾天功夫啊,你連說話舉動都成瞭這般德性。”

  葉小天垂下頭,輕輕捻著衣角兒,腳尖兒在地上劃著圈圈,含羞帶怯地道:“唉!一大傢子人要養活,在下又不忍娘子受苦,自己又無一技傍身,也隻好……”

  展凝兒瞧他比自己還女人的樣子,真是受不瞭啦,她激靈靈打個冷戰,趕緊道:“停停停!你不要說瞭,真是受不瞭你。”

  展凝兒轉過身,瞪著她的表哥,兇巴巴地道:“安南天,你身上還有多少錢,都拿出來。”

  安南天不情不願地摸出錢袋,道:“今晚我也沒帶多少錢……”

  他還沒說完,錢袋就被展凝兒一把搶瞭過去。展凝兒想把錢袋遞給葉小天,手剛伸出去,就又縮回來,輕輕向前一拋,錢袋正好落在葉小天懷裡。

  展凝兒道:“拿去,先解眼前之難。父母給你這副大好身軀,你豈能如此輕賤,怎麼也要尋點正經營生做。我住城南悅來客棧,要在本縣待上幾個月呢。你若實在尋不到生計時,可去那裡找我。”

  展凝兒說罷,邁開大步,氣宇軒昂地走瞭出去,兩個苗傢大漢連忙緊隨其後。

  安南天走過葉小天身邊時,忽然站住,上下看他幾眼,臉上露出一絲滿意的笑容:“嗯!還真不錯。風鈴兒不仗義啊,有瞭新鮮貨色也不跟我說一聲。嘿嘿嘿,小兄弟,你要是缺錢花瞭,可以來找我,我也住悅來客棧。”

  葉小天:“啊?”

  安南天向他輕佻地挑瞭挑眉毛:“你懂得!”

  安南天追著展凝兒去瞭,葉小天站在原地想瞭想,突然打瞭一個寒噤,急忙高抬腿、輕落步,走出大門,溜之乎也。

  葉小天回到山腳時,天已經全黑瞭。等他爬山時,抬眼望去,遠山層疊,盡是一片或淺或深的墨色,好在天上有一輪大大的明月,遍灑清霜於地,近處倒還看得清楚。

  天性樂觀的葉小天早忘瞭一切煩惱,他捏瞭捏袖中的兩枚銀元寶,又摸瞭摸搭在臂彎裡的那套質料極好的女人衣裳,嘿嘿一笑,爬山的速度更快瞭。

  快到土地廟時,葉小天忽然停住瞭。旁邊有一條山溪,小溪並不寬,如同一條銀光閃閃的玉帶,在這玉帶之上,站著一個背竹簍的少年。

  少年隻有十四五歲年紀,還很稚嫩,但身體已經比許多成年人健壯瞭。他背著竹簍,左手舉一枝用幹枯的蘆葦紮成的火把,右手持一柄兩尺長的細刃尖刀,挽著褲腿兒站在溪水中。

  如此畫面令葉小天大為好奇,但他馬上就明白這少年在幹什麼瞭。

  少年在潺潺的流水中緩緩走動。忽然,他手臂一翻,寒光一閃,那柄尖刀便劈入水中,濺起一抹水花。他提起刀時,刀上已經掛瞭一條肥魚,刀刃深深刺進魚的身體。肥魚搖頭擺尾,可是不等那肥魚從刀下掙脫,少年就麻利地一揚刀,將肥魚準確地甩進他肩後的背簍。

  葉小天見此情景,不由“啊”地一聲輕呼。他知道用網捕魚、用魚桿釣魚,他還知道有人用魚叉叉魚,可是用刀紮魚他還是頭回看見。這是何等獨特的捕魚方法,又是何等敏銳的眼力、敏捷的身手!

  聽到驚呼聲,少年急急轉身,手中火把仍然穩穩地舉著,鋒利的刀已橫在胸前。

  葉小天打聲招呼:“嗨!我叫葉小天。朋友,你好高明的捕魚本領!”

  少年註視他片刻,眸中露出笑意:“這個捕魚的法子,是我跟山裡部落學來的。”

  葉小天心念忽地一動,他現在雖然有瞭錢,卻因為天太晚,什麼吃食都沒買到。如今看見這少年捉魚,葉小天忽然想到一個以物易物的法子。

  葉小天揚瞭揚手臂上搭著的衣服,對那少年道:“小兄弟,我用這套衣服換你的魚,怎麼樣?這可是上好的絲綢。”

  少年搖瞭搖頭:“這不是幹活的人該穿的衣裳。”

  葉小天道:“可以等你成親的時候,送給你的新娘子嘛。新娘子怎好穿粗佈衣裳?穿上一身柔滑的絲綢,那才漂亮!”

  少年的眸子亮瞭一下,他趟著河水走上岸,卻本能地和葉小天保持著一段距離,這是獵人們特有的習慣。

  少年將火把插在一旁松軟的草地上,把竹簍一倒,裡邊有五六條肥魚,每條都不小。少年折斷幾根柔韌的野草,麻利地編成繩兒,從魚腮穿過魚嘴,將四條最大的魚串瞭起來。

  少年把剩下的魚裝回魚簍,這才把草繩串起的魚遞向葉小天。

  葉小天愉快地把那套衣服遞過去,少年搖搖頭:“魚送你,衣服我不要。等我娶媳婦兒的時候,我會掙錢給她買幾匹絲綢,做新衣服。”

  說到這裡,他的嘴角微微地翹起來,顯得有些倔強,也有些驕傲,但是給人一種非常誠懇自然的感覺,沒有一絲令人反感的狂妄,葉小天一下子就對他產生瞭好感。

  葉小天想瞭想,又摸出一錠小小的銀元寶,攤在掌心:“你不要衣服,我也不能占你便宜。我用銀子買,借你的刀,把它劈開。”

  少年淡淡地道:“不必,我說送你,那就送你!”

  葉小天慢慢地收緊手掌,點點頭道:“好!今天你這四條魚,就當是我欠你的一份人情。來日若有機會,葉某定當報答。”

  葉小天看到瞭他眸中的那抹笑意,大聲道:“此間無龍,空有屠龍之技,自然沒有用處。若是老天能給我一個大展身手的所在,嘿嘿,我捉起魚來,可是連刀都不用!”

  葉小天哈哈大笑,提魚登山,漫聲道:“小兄弟,讀過書沒有?這就叫天生我才必有用!”

  少年沒有回答,微微一笑,趟水入溪。

  葉小天循山路而上,走出十餘步忽然想起一事,轉身一看,見那少年舉著火把,與他已經相距二十餘步之遠。

  葉小天高聲問道:“喂,小兄弟,你叫什麼名字!”

  “華雲飛!”遠遠的,少年的聲音傳來。

  葉小天點點頭,自言自語地道:“華雲飛麼,倒真是個好名字。不過……比起來還是我取的名字好啊。你就是再能飛,難道還能飛出天去?”

  廟裡生起瞭一堆篝火,水舞盤膝而坐,一手撐在大腿上,托著粉腮,若有所思的樣子。

  此時天色已經很晚瞭,但水舞並沒有到廟前去張望,她就像等候晚歸丈夫的一個小婦人,安靜地坐在那兒等著。這一路的坎坎坷坷、同甘共苦,早已使她對葉小天完全地信任,絕不擔心葉小天會棄她而去。

  聽到腳步聲,水舞霍然抬起頭,一眼看到葉小天,眸中便露出欣喜。

  “瑤瑤,快起來啦,小天哥哥回來瞭。”

  瑤瑤被水舞拍醒瞭,一骨碌爬起來,眼睛還沒睜開就嚷道:“小天哥哥,你回來啦。”

  葉小天提著魚,挎著衣掌走進來,笑道:“嗯!我回來瞭。瑤瑤快餓壞瞭吧,來來來,咱們吃魚。”

  “哇!”瑤瑤看清瞭葉小天手中的肥魚,驀地瞪大瞭眼睛,露出一副饞涎欲滴的樣子。

  水舞看到葉小天臂彎裡搭著的女人衣裳,很是納罕,但眼下顯然不是盤根問底的時候,她溫順地接過魚,低聲道:“我到溪邊去收拾一下。”

  葉小天道:“黑燈瞎火的,有什麼好收拾的?直接用樹枝穿瞭,放在火上烤吧,等魚肉一熟,那鱗也就脫落瞭。”

  魚很快就烤熟瞭,雖未加任何佐料,連鹽都沒有,卻是鮮香無比,腥味也隻一點點。

  三個人都餓得狠瞭,可水舞依舊嚴格按照淑女的要求讓瑤瑤進餐。她們吃得慢,葉小天也隻好放慢速度。

  水舞細心地幫瑤瑤挑著魚刺,對葉小天道:“葉大哥,方才那套衣服,是怎麼回事?”

  “這個……”葉小天有些為難瞭,今天的場面太遜瞭些,怎麼好對這丫頭說出來,一傢之主的威信可不能就這麼輕易丟瞭。

  葉小天好象被魚肉燙瞭似的,含糊不清地道:“哦,你說那衣裳啊?呵呵,做工質料都不錯吧?晚上你試試,若是大小合適,就送你瞭。我身上還有二兩銀子和一袋散錢呢,省著用,都夠咱們大半年的開銷……”

  薛水舞的臉色微微變瞭,她看得出葉小天是有意岔開話題,這女人衣服究竟是怎麼來的,水舞在剎那間,腦海裡便已想象瞭許多畫面。

  她把挑好的魚肉遞給瑤瑤,起身走到內室門口,小腰身一扭,回頭對葉小天道:“葉大哥,你來一下,小妹有話說。”

  葉小天到瞭內室,薛水舞壓低聲音,緊張地問道:“葉大哥,你搶劫女人瞭?”

  葉小天一呆,急忙搖頭否認:“怎麼可能,我會做那麼沒品的事麼?”

  薛水舞松瞭口氣,道:“那……你的銀兩,還有那套女人衣裳哪兒來的?就算你今天找到事做瞭,也不會……有人以女人衣裳抵工錢吧?”

  “這個……說來話長……”葉小天想起今晚的事,著實有些尷尬。

  水舞疑惑地看著他,葉小天無奈地攤瞭攤手。

  水舞的眸子驀然張大,失聲道:“啊!我明白瞭!”

  葉小天奇怪地道:“你明白什麼瞭?”

  水舞的神色古怪起來,眸中隱隱有淚光閃動:“葉大哥,沒想到你為瞭我們,居然連這種事都肯做。我……我真不知道該怎麼感謝你瞭,葉大哥,你沒必要這麼委屈自己……”

  葉小天訥訥地道:“你……你不會以為我……”

  水舞不敢揭他瘡疤,生怕傷瞭他的自尊,趕緊打斷道:“葉大哥,你不用說瞭,我明白,我心裡都明白。不管別人怎麼看你,我都不會看不起你的。葉大哥,你明晚……不要再做瞭,我就是餓死,也不能讓你再這麼委屈自己。”

  葉小天張大嘴巴,半晌才訥訥地道:“你……你以前真是跟著你們傢小姐,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嗎?”

  水舞幽幽地道:“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便什麼事都不知道嗎?其實那些使相千金、富傢小姐開手帕詩會的時候,談詩論賦的少,基本上都是在說男人和有關男人的一些事……”

  葉小天以手扶額,無力地呻吟道:“事情根本不是你想的那個樣子。實際上,是我今天去找工,傍晚的時候腳有些乏,便在一戶人傢的門檻上歇腳……”

  眼見不能瞞瞭,再瞞就要被人看得比吃軟飯都不如瞭,葉小天如何能忍?他隻好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說給薛水舞聽。

  薛水舞越聽眼睛瞪得越大,葉小天說完後,薛水舞突然背轉身去,雙手捂住瞭臉龐。

  葉小天看著她不斷聳動的肩膀,自嘲地道:“很可悲是不是?其實也沒什麼啦,我連根毛都沒損失,還順手拿瞭他一點東西。誰叫他不開眼,敢把我當成那種男人?你放心,當時天色昏暗,他未必記得我的模樣,再說為瞭二兩銀子,他還能滿城的尋我?我這幾天當心些就是瞭。”

  薛水舞依舊聳動著肩膀,葉小天看瞭心裡忽然有些感動:無怨無悔的付出,其實已經在不知不覺間擄獲瞭她的芳心,不是嗎?葉小天走上前,溫柔地扳過薛水舞的肩膀,拉開她捂住臉龐的小手,正想溫情地替她拭去淚珠,卻愕然發現薛水舞忍笑已忍得滿面緋紅。

  葉小天又好氣又好笑,瞪瞭她半晌,才兇巴巴地道:“很好笑嗎?”

  薛水舞急劇地喘瞭幾口氣,剛剛緩和瞭情緒,可眼神一跟他對上,頓時又忍俊不禁,急忙背轉身去,肩頭不住地聳動起來。葉小天哭笑不得,想也不想,便是一巴掌揮瞭出去。

  “啪!”一記響亮的脆聲,水舞的翹臀挨瞭一巴掌。

  薛水舞“啊”地一聲輕呼,跳轉身來,吃驚地看著他,一抹在夜色下有些深的紅色,迅速爬滿瞭她的臉頰。

  葉小天一巴掌拍下去,心裡也是一驚,但見薛水舞除瞭吃驚並無惱怒的意思,他心中又是一寬,趕緊故作慍怒地道:“我這麼狼狽,說到底還不是為瞭你們?還敢笑我!”

  葉小天背起手,昂然走瞭出去。一出內室,葉小天背在身後的手指就輕輕捻動瞭幾下,呀!彈性綿綿,香軟怡人,真是愛死這種感覺瞭。

  薛水舞雙手捂著屁股,吃驚地看著葉小天的背影,久久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