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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金陵葉神探

  哚妮自始至終就沒有想過通過官方渠道,真的以“聽妻入獄”的方式來見葉小天,因為葉小天尚未宣判死刑,她也不是葉小天的妻子,兩項條件都不符合。

  這種情況下,她一個未出閣的大姑娘哪好意思向葫縣官府提出這種荒唐的要求?她隻是通過脅迫高小六,以這種秘密入獄的方式來達成她夢寐以求的想法。

  葉小天納悶道:“哚妮,你一個人來的?”

  “嗯,毛大哥送我過來的,我讓他在牢外望風呢。小天哥哥,咱們抓緊時間吧,要不然恐怕來不及瞭。”哚妮一邊說,一邊就要解自己的衣服。

  葉小天哭笑不得,雖然哚妮青春靚麗、嬌俏迷人,他也很久沒嘗肉味,早就想把哚妮收進房中,可是這個時間、這個地點,他真的沒有心情,沒那種欲望。

  正在尷尬之際,“哈哈哈哈……”牢房外突然響起一陣張狂的大笑,葉小天和哚妮循聲望去,就見徐伯夷帶著一群兵丁突然闖瞭進來。

  高小六今天的反常舉動被徐伯夷的眼線發覺後立刻上報,徐伯夷馬上帶人趕到,在牢外先抓住瞭毛問智,隨後沖進瞭大牢。

  徐伯夷有些後怕,知道葉小天在葫縣的勢力不容小覷,擔心夜長夢多,於是連夜差人將三人押往南京。

  兩天後,徐伯夷才將此事告訴花晴風。花知縣見木已成舟,卻也無可奈何,待他把此事對蘇循天一講,蘇循天大驚失色,這才匆匆上山,把消息說給華雲飛等人知道。

  華雲飛謝過蘇循天,送他離開後,冬長老陰沉著臉色道:“老夫帶瞭兩千人來,現在都隱蔽在青山峽谷,我立刻去把人調過來。”

  華雲飛道:“他們已先行瞭兩天,我們現在恐怕很難追上瞭。兩千個人的聲勢也太大,而且人多瞭行動不便。挑一支精銳,扮成行腳商人,由你我帶著,全力追趕,再相機行事。”

  華雲飛等人離開的次日,夏瑩瑩和展凝兒趕到瞭葫縣。

  其實展凝兒是不願跟瑩瑩同來的,跟來做什麼呢?看著這對情侶驚喜重逢,一個人躲在旁邊心中默默流淚不成?可是瑩瑩這位大小姐從小嬌生慣養,隻要出門必定有人服侍照應,展凝兒放心不下,隻得與她一起來瞭。

  二人上山去尋葉府,夏瑩瑩瞧見偌大一座莊院,建造得富麗堂皇,便歡喜地道:“哇!好漂亮!小天哥居然有這樣一幢大宅子。”

  展凝兒酸溜溜地道:“這兒原是一座野山,什麼都沒有,是他來葫縣上任後重金建造的。現在裡邊什麼都有瞭,就差一位女主人呢。”

  瑩瑩聽瞭,很難得地在她的閨中膩友面前紅瞭紅臉蛋兒,扮出一副小嬌羞的模樣。可是在展凝兒剛剛做出欲嘔模樣時,她便扔瞭嬌羞,端出女主人的派頭大剌剌地上前叫門瞭。

  結果門一叫開,夏瑩瑩就從應門的若曉生口中聽到瞭一個叫她嗒然若喪的消息:女主人固然來瞭,可男主人卻不在,被徐伯夷那個混賬王八蛋給押去南京城瞭。

  展凝兒驚訝地道:“我上次來的時候還好好的,怎麼突然就被抓走瞭?他做瞭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是貪贓枉法還是草菅人命,亦或欺男霸女瞭?”

  夏瑩瑩很不開心地瞪著展凝兒,心道:“我的男人有這麼不堪麼?”

  葉小娘子哭天抹淚兒地道:“典史老爺可是個大好人吶!修水道、除山賊,葫縣上下誰不念他的好兒?可誰曉得冒犯瞭哪位官老爺,就被人給抓走瞭……”

  若曉生解釋道:“據說是金陵城那邊的大人物下的命令,才把我們老爺抓起來的。”

  夏瑩瑩怒氣沖沖地轉向展凝兒,紅著眼圈兒道:“二姐,我要去南京城救小天哥,你陪不陪我?”

  展凝兒聽說葉小天被人抓走,送去南京問罪瞭,登時也惱瞭,哪還顧得上捻酸吃醋?一聽夏瑩瑩這麼問,沒好氣地答道:“廢話!要是讓你自己去金陵,你能一路跑到佈達拉宮去!”

  夏瑩瑩歡喜地抱瞭一把展凝兒:“你真是我的好二姐,咱們走!”兩個女人二話不說,翻身上馬,便急匆匆地下瞭山。

  若曉生呆呆地看著她們絕塵而去的背影,哭喪著臉道:“老爺得罪瞭大人物,知縣老爺都沒辦法救他。她們兩位姑娘,能救回我們老爺嗎?”歷史名城南京,鮮明的江南特色,使它充滿瞭並不遜於京城的魅力。

  囚車來到刑部衙門,葫縣捕頭便揣著公函,由一位主事領著去見刑部員外郎錢順。

  錢順一聽這些人來自葫縣,拍案怒道:“你他娘的,誰讓你們把人送到南京來的?”

  錢員外郎拿著公函急急忙忙找到刑部郎中燕起,燕郎中一聽臉色就沉下來瞭,冷笑一聲,道:“這個徐伯夷,自作聰明,當真是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蠢貨!”

  芮尚書此時正坐在簽押房裡悠然自得地品著茶,燕郎中把那封公函遞上去,芮尚書從頭到尾看瞭一遍,說道:“這批捕令嘛,確實是咱們刑部下達的,既然已經送來瞭,那就……先讓他在驛館裡住下,囑咐他不可離開城池便是,其他的……等京城那邊進一步的消息吧。”

  南京城的驛館規模僅次於京城,葉小天和哚妮、毛問智三人住進瞭一座小院。

  葉小天愕然:獨門獨院兒,還可以點餐、出去遊玩,這……分明是三品以上官員待遇啊。想到徐伯夷興奮欲狂地把他押來南京送死,他卻在這裡享起瞭清福,葉小天興致上來,信口唱瞭幾句戲詞。他這裡餘音方歇,旁邊忽然有人接著唱瞭下去,比葉小天更具韻味。

  葉小天好奇地望去,卻見一人唱著曲兒,正滿面笑容地向他走來。

  兩人寒暄後便攀談起來,葉小天才知這位湯顯祖出身書香門第,自幼便有才名,而且所學頗雜,不僅精通詩詞,天文地理、醫藥卜筮也皆有涉獵,十四歲時便中瞭秀才,二十一歲考中舉人,此後便一直遊學天下。

  葉小天奇道:“湯兄果然博學,何以迄今不考進士呢?”湯顯祖憤懣地說起張居正為他兩個兒子明目張膽營私舞弊撈取功名的事,而他因為不肯配合其子而觸怒首輔大人,兩次名落孫山。

  張居正權傾朝野,誰敢背後非議他?葉小天剛露出欽佩之意,湯顯祖恍然笑道:“怎麼葉兄弟你還不曉得,張首輔已然因病過世瞭麼?”張居正死後的第四天,彈劾張黨的奏疏便接二連三,緊接著,彈劾張居正的奏折也多瞭起來。湯顯祖聽葉小天講瞭自己的事情,哈哈大笑,道:“葉兄弟,以我看來,下令抓你的人必是張黨。如今張黨成瞭過街老鼠,誰會在這時來處理你,以使自己招人誤會呢?你且安心住下,眼下京裡那些大人物正在權力博弈,地方官員們都在觀望風色,隻有待一切塵埃落定,才會有人想起你來。這番博弈除非張黨大勝,否則你必然化險為夷。”

  湯顯祖與葉小天一見如故,便引他去輕煙樓見瞭幾個喜好戲曲的朋友,有南京兵部尚書傢的三公子張泓愃,還有喬枕花、蒯鵬等人。

  離開酒樓時,恰有幾位玉帶錦袍的公子哥兒從樓上走下來,頭前一人正是魏國公傢的小公子徐麒雲,旁邊像跟班似的的人是刑部芮尚書的公子芮清行,後面是一個劍眉星目、英氣勃勃的黑衣男子和另一位飛揚跋扈的官宦子弟。

  雙方一向不合,就在樓梯上吵鬧起來。此時長街上扶老攜幼,正湧來大批難民。葉小天心想:這幫紈絝子弟每日裡吃喝玩樂、無所事事,若能激得這些人出面賑災,倒是可以救下不少災民。

  於是,葉小天上前巧引話頭,言語相激。這些公子哥年輕氣盛、最重顏面,一番爭論後設下賭約:雙方都設粥棚,看誰救的人多。誰先斷瞭糧,誰救助的災民自然就少,誰就認輸。

  雙方約定,徐小公爺輸瞭,就在重譯樓擺一桌酒席,宴請張泓愃兄弟幾人。

  張泓愃若輸瞭,從此以後,徐小公爺幾人到瞭哪裡,他們便退避三舍,永不朝面!

  徐小公爺今天是宴請京城來的國舅李玄成,一行人回到徐府,卻在門前遇到展凝兒和夏瑩瑩。她倆是因為葉小天來的南京,由於人生地不熟才來徐府探聽消息。

  貴州那些土司老爺們雖然是地方上的土皇帝,可他們的安危富貴,終究還是要受到中原那位真龍天子的影響,所以他們也會同朝廷的權貴保持某種程度上的聯系。

  徐麒雲比展凝兒年長不瞭幾歲,展凝兒上次來魏國公府時,就由徐麒雲負責款待,二人一直以世兄、世妹相稱。

  徐麒雲一瞧夏瑩瑩的模樣,頓時眼前一亮。而李國舅一向淡然的眸中卻陡然射出兩道熾熱的光芒,瞬也不瞬地盯在夏瑩瑩身上,那尖尖的下巴、水靈靈的大眼睛、吹彈得破的雪白肌膚、嬌若細柳的裊娜身姿,讓他驚艷的同時,竟是一見鐘情!

  聽展凝兒說明來意,徐小公爺盛邀她們在徐府住下,答應明天便去探問葉小天的消息。

  次日在石牌坊左右,打賭雙方各自建起瞭一片粥棚,向四方難民施粥。

  此時,華雲飛和冬長老帶瞭三十幾個勇士,也過來和葉小天匯合瞭。

  魏國公府的管事從刑部探來消息說,葉小天沒有收監入獄,而是安置在驛館裡面。李玄成正癡迷夏瑩瑩,自告奮勇帶二女去瞭驛館。隻是葉小天已經離開,他們又撲瞭個空。而且那驛館裡的人也不知道葉小天去瞭哪裡,李國舅便陪著展凝兒和夏瑩瑩在驛館裡等他。

  石牌坊左右兩傢粥棚因打賭都很賣力,可沒想到大量災民湧入導致糧價暴漲,湯顯祖便出瞭一個主意:募捐義演!

  傍晚時分,葉小天剛一進驛館,從院子裡出來兩人,葉小天登時呆在那裡。

  夏瑩瑩一見葉小天,不禁悲喜交加,歡呼一聲“小天哥”,便似乳燕投林一般,忘情地撲進瞭他的懷抱,嚶嚶地哭泣起來。

  李玄成此時剛從院子裡出來,一見他心儀的那位姑娘撲在一個年輕男子懷裡放聲大哭,臉色登時變得極為難看。

  夷狄少女率真無邪的性格在夏瑩瑩身上體現得一覽無餘,她根本不在乎旁邊還有展凝兒和李玄成,隻顧對葉小天噓寒問暖撒嬌賣癡,那雙柔軟的手臂纏在葉小天頸上就沒拿下來過,是被葉小天半拖半抱地進的院門兒。

  展凝兒苦笑著把臉臭臭的李國舅送出驛館,回到房中一看,夏瑩瑩已經坐到葉小天的腿上。展凝兒的俏臉登時也臭下來,雙手插腰,沒好氣地道:“你們夠瞭沒有,當我是死人嗎?”

  葉小天趕緊在瑩瑩後腰處輕輕拍瞭拍,示意她站起來,夏瑩瑩這才不情不願地嘟著小嘴兒從他身上離開。

  晚飯之前,華雲飛、毛問智和哚妮就回來瞭,小院裡頓時人滿為患。用過晚餐後,葉小天便牽起瑩瑩的手,到驛館裡散步聊天。這驛館中有不少官員都是帶著傢眷來的,婦人、孩子都有,葉小天與夏瑩瑩漫步其間,倒也不至於太過顯眼。

  走到一顆大柳樹下,兩人不約而同地停下腳步,面對面深情地凝視著。忽然,葉小天就環緊瞭瑩瑩的腰肢,俯身親吻下去。瑩瑩整齊細密修長的睫毛微微顫動,含羞草般閉攏起來,水潤鮮嫩的唇瓣任由葉小天吮吸著,忽然張開雙臂,環住他的脖子,笨拙而熱烈地回應起來。

  “咳!”葉小天的手剛剛不受控制地摸向那飽滿而富有彈性的翹臀,忽然一聲輕咳傳來,正緊緊偎依在一起的一雙人兒就像一對交頸的鴛鴦突然被人投石入水,受瞭驚嚇似的分開。

  展凝兒出現在不遠處,無視兩人親密的過激行為,用硬梆梆的聲音說道:“瑩瑩,這兒一共三間房,咱們是住在這兒呢還是回魏國公府,或者去附近客棧?”

  葉小天和瑩瑩久別重逢,怎舍得分開?於是重新分配房間,兩女和哚妮住在瞭一起。

  葉小天他們唱戲募捐,結果沒籌到多少錢,還因為有人輕薄夏瑩瑩而引發一場打鬥。

  徐小公爺那兒卻另辟蹊徑,關小坤和芮清行假借父輩的名義招搖撞騙,去那些豪門權貴傢裡一一勒捐,弄來不少銀子。

  張泓愃、蒯鵬、喬枕花和柳君央知道後,也步人傢後塵,沒想到碰瞭一鼻子灰。

  人以群分,小公爺和他那些朋友大都是手握實權的大官或者勛戚子弟,而張泓愃這夥人中之所以以張泓渲為首,就是因為他爹的官兒最大——南京兵部尚書。

  可管軍的人對地方上的影響實在小瞭些,其他幾人父輩的官職更小。而且他們認識的人,關小坤那些人也都認識,已經去搜刮瞭一遍,這些官員縉紳都已有些不滿瞭,他們再去還能有好結果不成?

  結果,張泓愃、柳君央等人興沖沖而去,回來時卻要麼怒火滿腔,要麼垂頭喪氣。

  柳君央捧起一堆衣物,道:“瞧見沒有?這都是些尚書、侍郎啊,平時裡我都是稱伯道叔的長輩,也好意思一毛不拔,居然拿些舊衣服出來就把我打發瞭,還美其名曰賑災濟民,略盡綿薄之力。”

  喬枕花把肩頭背著的袋子往地上一扔,裡邊露出好多畫筒,忿然道:“一個個不是送字就是送畫,這些玩意兒能當飯吃?”他越說越惱,作勢就要把那些畫團成一團。

  葉小天手疾眼快,一把將他摁住,道:“喬兄且慢!”

  喬枕花白瞭他一眼,道:“你喜歡啊?送你!”

  葉小天目光閃爍,微微搖頭,黠笑道:“這世上隻有壞主意,沒有壞東西。隻要能有個好主意,石頭也能賣出金子價!”

  忽然有一天早上,出入各處衙門的人意外地發現在公示板上出現瞭一份非官方貼出的“揭帖”。一時間各個衙門都開始議論起瞭張泓愃、喬枕花等人為賑災籌糧舉行義賣的事來。

  驛館裡面,一處柳蔭下面,展凝兒心慌慌瞅著葉小天,道:“你把我叫到這兒來幹什麼?”

  葉小天嘿嘿地笑,一臉諂媚,好象一隻搖著尾巴等著主人丟下骨頭的小哈巴狗,他還搓著手,一副很怪異的神氣,道:“凝兒姑娘,有件事,我想麻煩你一下。”

  展凝兒下意識地退瞭一步,險些被腳下堆砌的怪石絆倒,一跤跌到旁邊的河溝裡去:“你……你你……你要幹什麼?你有話好好說,別搞出這副怪樣子來成不成,我瘆得慌。”

  葉小天咳嗽一聲,道:“凝兒姑娘,你上次代表令尊為魏國公賀壽,對南京城的使相千金、命婦貴女們,也該結識瞭一些吧?”

  展凝兒警惕地道:“認識,幹嗎?”

  葉小天湊上前去,對她悄悄說出一番話來……

  百膳樓外,舞獅隊在鑼鼓喧天聲中賣力地表演著,四周聚集瞭無數的百姓,人山人海。

  時辰到瞭,眾人進瞭百膳樓。葉小天春風滿面地向臺下眾百姓拱手道:“多謝各位仁人義士前來捧場,咱們這場賑災義賣,現在就算是正式開始啦!”不料那些看熱鬧的百姓以為接下來要掏腰包瞭,如同退潮一般,爭先恐後地退場瞭。

  李玄成和徐麒雲坐在側廂座位上不由啞然失笑,二樓三樓的那些閨閣千金們也被這一幕驚呆瞭。葉小天依舊穩穩地站在臺上,朗聲說道:“各位,今天的慈善義賣,一定會有一些你們意想不到的貴客前來,隻是……貴人嘛,自然都是比較忙的,所以會晚一些……”

  這時就見陸陸續續有許多人像黃花魚似的溜著邊兒進來,各尋座位坐下。

  葉小天道:“各位,今天我們拍賣的這些東西,說貴不貴,說不貴也貴。說它不貴,是因為它不值多少錢。說它貴,是因為捐獻它的人,獻出的是一片愛心!好啦,義賣開始!”

  毛問智雙手托著一條陳舊的腰帶走上臺去,葉小天歷數瞭這條腰帶陪伴孟侍郎走南闖北所立下的無數豐功偉績,以及伴隨他步步高升的仕途歷程,最後說道:“孟侍郎不日就要調往京城吏部任職瞭。孟大人將這條伴隨他一生的腰帶捐獻出來,希望各位善心人士踴躍出價。您的義舉善行,必得蒼天厚報!起價,一百兩銀子!”

  刑部的錢員外郎和燕郎中競相出價。燕郎中小聲道:“老錢,孟侍郎對我有提攜之恩,他的腰帶我志在必得。你就高抬貴手,讓給我吧。”

  錢員外郎道:“燕郎中,明人面前不說暗話。論資歷,我早該再升一步瞭,奈何上頭一直沒有空缺。如今孟侍郎要往京城任職,我正想活動活動,事關前程,你看……”

  沒想到旁邊還有別人架秧子,最終,這條腰帶以三百四十兩的價格成交瞭。

  買腰帶的人錢員外郎和燕郎中都不認識,估計定然是哪個官員的親友或管傢。

  說實話,要謀官職,三四百兩銀子當然不夠,可這卻是一個良好的開端。否則你有錢都未必能搭上人傢這條線,想給人傢送錢的人多著呢,人傢未必會收你那一份。

  如今卻不然,太湖水災,張泓愃等人四處募捐,這些官紳隨便拿些破爛就把人打發瞭。事情到此原也沒有什麼,誰能想到張泓愃等人竟然“廢物利用”,搞起瞭義賣啊。

  而這些捐物的高官大員們不可能不關心一下這場事關他們名譽的義賣會,究竟有沒有人買走他們所捐的物品,花瞭多少錢?這樣一來,再想和這位高官權貴搭上線,那就容易多瞭。

  李玄成、徐麒雲等人眼睜睜地看著葉小天拿起一件件毫不起眼的破爛,經他唾沫橫飛地一通解說,臺下便有人不斷踴躍競價,大把的銀子流水一般送上去。

  張泓愃已經向酒樓緊急借調來一口大箱子,專門用來盛銀子瞭。

  李玄成和芮清行陰著臉看著臺上眉飛色舞的葉小天,心裡很清楚,這一次他們輸定瞭。

  這傢百膳酒樓是關小坤傢開的,他悄悄轉身走開,找到一個管事,小聲叮囑起來。

  眼見樓下義賣的場面如此熱烈,展凝兒也暗暗松瞭一口氣,嘴上卻不饒人,冷哼一聲道:“這小子,倒有些歪門邪道的本事。”

  夏瑩瑩笑嘻嘻道:“二姐,這可不是歪門邪道,這是正大光明地搶銀子,被搶的人還得心甘情願,這就是本事!”展凝兒沒好氣地白瞭她一眼,沒有說話。

  義賣在休息瞭一陣之後再度開始,展示的就是團扇、絹花、荷包、字畫、繡帕等物瞭。

  葉小天這廂剛說瞭一句:“這是宣城伯的愛女淺然姑娘親手所寫小令一首……”

  言猶未瞭,臺下便是聲嘶力竭一聲吼:“五百兩!”

  “好!有眼力!”葉小天也不等是否再有人喊價瞭,馬上宣佈:“這首小令歸你瞭!”

  那人一身錦袍,帶著兩個傢丁興沖沖地上瞭臺,把銀子交給毛問智,如獲至寶地接過那首寫在“薛濤箋”上的字跡娟秀的小令兒。

  三樓一間雅間裡,一個以團扇遮面,隻露出一雙嫵媚雙眸的少女輕輕啐瞭一口,含羞地縮回瞭身子,看來這首小令就是她寫的瞭。

  一時間,那些團扇、絹花、荷包、詩詞,都以遠比方才賣給那些官員們更高的價格被人瘋搶起來。如果恰好碰到某位姑娘有好幾個追求者,而每個人都不願在心上人面前示弱退讓,那價錢更是喊得人心驚肉跳。

  義賣大獲成功,最後擺在臺上的是整整三大箱銀子,張泓愃、柳君央、蒯鵬、湯顯祖等人喜出望外。徐麒雲很光棍地向前迎去,走到張泓愃面前,拱瞭拱手道:“你能想出這樣的法子,徐某佩服!依照賭約,這便請你去重譯樓赴宴,向你擺酒謝罪。”

  張泓愃一怔:“這麼快?隻是這些銀兩,我得先找個地方存放起來。”

  關小坤道:“這有何難?請這店裡夥計幫忙,把這些銀兩先運到國子監去吧。那兒離這又不遠,還有官兵把守,可謂萬無一失,便在他們庫房裡暫存一天又有何妨。”

  蒯鵬自告奮勇親自押運,葉小天便對張泓愃道:“張兄,可以讓樓外的捕快們護送一下。”

  蒯鵬向酒樓討來三隻大鎖,把那銀箱鎖瞭,叫來幾個力大魁梧的夥計,用繩索把那箱子捆綁整齊,吃力地抬起箱子,便往外邊走去。

  夥計們已經抬著銀箱出瞭大廳走進門廳過廊,蒯鵬剛剛邁步上瞭臺階,關小坤快步追上來,自懷中摸出一件東西,遞給他道:“方才忘瞭給你。”

  蒯鵬見是一塊腰牌,也未細看上邊寫的什麼,便皺眉道:“這是什麼玩意兒?”

  關小坤傲然道:“出入重譯樓的信物,不然,你以為你進得去麼?”

  蒯鵬冷哼一聲,揣起那塊腰牌轉身就走。

  重譯樓有最好的官伎侍酒唱曲、歌舞助興,尤其是這席酒是徐小公爺的謝罪酒,張泓愃等人更覺得與往昔酒宴大不相同。當晚眾人開懷敞飲,竟是個個酩酊大醉。

  次日,蒯鵬領著湯顯祖、葉小天和糧商佟掌櫃去瞭國子監,用鑰匙打開昨晚存放銀兩的房間後,吃驚地發現三個箱子上的鎖頭被人撬壞,整整三大箱銀兩不翼而飛。

  為洗脫國子監的嫌疑,田祭酒要樂司業配合,先查昨晚出入國子監的人,然後把國子監翻瞭個底朝天。回到失竊現場後,葉小天走到蒯鵬面前,詢問昨日送銀子過來的詳細情形、一路上的經過以及可曾遇到過什麼特別的人物。

  蒯鵬懊喪地道:“我讓百膳樓的夥計抬著銀箱出瞭酒樓,邢捕頭就帶著十多個捕快迎上來瞭。國子監離百膳樓隻隔三條街,我一直看著他們,一直到這倉庫門口,中途就沒停過。”

  這時候,有兩個雜役抬著一張桌子走過來,那是梨木做成的桌子,兩個雜役抬得很吃力。走到這處倉庫門前時,後邊那個雜役忍不住叫道:“老牛,抬不動瞭,歇會兒。”

  前邊那人便停下腳步,把桌子放下,轉身嘲笑道:“這才走瞭幾步啊,又歇?你這身子,都讓你媳婦兒給掏空瞭吧?”

  葉小天忽然抬起頭,異樣的眼神兒直勾勾地盯著那兩個雜役,嘴裡喃喃地道:“抬不動,歇一會兒。抬不動,歇一會兒……”

  葉小天突然一回身,沖到蒯鵬面前,一把抓住他的肩膀,迫不及待地道:“蒯兄,你剛才說,你們出瞭酒樓之後,一直到這裡就沒停過?”

  蒯鵬見他神情激動,不免有些緊張起來,連忙應道:“不錯!銀箱沒有離肩,腳下也沒停過,怎麼瞭?”

  葉小天松開雙手,忽然返身向倉庫裡跑去,幾個人一窩蜂地跟進去。就見葉小天又掀開銀箱,撅著屁股探身進去,然後抽回身子,迎著窗外射進的陽光捻瞭捻手指,歡喜不禁地道:“我明白瞭,我終於明白瞭!”葉小天又沖瞭出去,等蒯鵬等人追到外邊,就見葉小天正在山墻下搬磚。

  他蹲在墻根底下,每拿起一塊青磚都看得很仔細,然後放在一邊,很快就清理出瞭一塊地面,又盯著地面認真地觀察起來。

  葉小天讓人請樂司業過來,樂司業又叫上管庫的胥吏,趕到失竊倉庫的房山墻處。

  葉小天問道:“司業大人,墻下這堆磚頭,是誰放在這兒的?”問過管庫胥吏和眾雜役,所有人一臉茫然,誰也沒註意過房山墻處啥時候多瞭一堆磚頭。

  葉小天終於哈哈大笑起來:“我明白瞭,原來如此!”眾人睜大眼睛看著他,葉小天道:“咱們先說這失竊案。竊賊潛進倉庫,撬開銀箱,想把這麼多銀子運出國子監,根本不可能。可是……如果他們隻是把一堆磚頭從箱子裡搬出來,再摞到山墻下,那就容易多瞭。”

  見眾人一臉迷惑,葉小天道:“我想,銀箱在百膳樓裡就已經被人調瞭包,換成瞭磚頭!我們一直在想銀箱是何時失竊、在哪裡失竊、被偷走的銀子又是如何運走的,卻一直忽略瞭一件事,那就是抬銀箱的人!那三箱銀子重量驚人,需要四個夥計合力抬起,尚且非常吃力。怎麼出瞭酒樓,他們就變成瞭一身神力,沿途都不用歇歇?”

  湯顯祖微笑道:“銀箱抬出酒樓後,他們變輕松瞭,那是在抬銀子出酒樓時已經掉瞭包。”

  華雲飛道:“既然銀子已被調包,他們何必費盡周折再偷一遍磚頭?難道還有另夥賊?”

  湯顯祖道:“不!就是同一夥人!他們來偷磚頭,是因為隻要我們打開箱子,發現裡邊裝滿磚頭,馬上就能猜到銀子是在百膳樓裡已被人調包。因為出瞭酒樓之後蒯兄特別警覺,又有捕快押運,這一路行來,他們根本沒機會再做手腳。”

  葉小天道:“沒錯!他們先是用磚頭換掉真銀子,然後再處理掉冒充銀子的磚頭,從而泯滅證據,栽贓陷害!我見那兩個雜役搬桌子,力氣耗盡幾度停下歇息,才想到那些夥計抬銀箱時就有問題。可是如果銀箱是空的,飄飄蕩蕩的一路抬來,恐怕蒯兄和捕快們早就發現有異瞭。然而我們在這庫房裡見到的,卻是空箱子,壓箱的東西呢?”

  湯顯祖道:“賢弟方才再度檢查箱子,想必就是為瞭驗證這個問題。”

  葉小天道:“不錯!我仔細檢查,在箱中發現許多刮痕,在箱角縫裡還發現一些磚沫兒。這時我才想到房山頭上這堆不起眼的青磚,很可能就是用來壓箱的東西。我特意把它們搬開看瞭看,地面的痕跡也是新的,顯然剛剛堆放。而管庫的胥吏和雜役們誰也不知這堆青磚的來歷,結果自然呼之欲出瞭。”

  百膳樓外,葉小天幾人站在那裡。湯顯祖奇怪地道:“我還是想不通,他們在百膳樓裡是怎麼調的包呢?那銀箱可一直在我們的視線之內啊。”

  葉小天道:“隻要能確定問題出在這裡就好,至於究竟怎麼調的包並不重要,隻要我們在酒樓發現瞭那筆銀子!”

  樂司業眉頭一皺,道:“他們調包瞭銀子,還能不及時運走?”

  葉小天道:“我賭的就是他們還來不及運走!自從金陵城湧進大批難民,滿街都是巡檢捕快,夜裡又實行宵禁,他們做賊心虛,敢輕易運銀子出去?何況他們已經抹去瞭國子監庫房裡的證據,存有僥幸心理,咱們發現得又早,所以這銀子還沒運走的可能極大!”

  這時,蒯鵬領著一票錦衣衛,氣勢洶洶地趕瞭來……蒯鵬因為興奮,呼吸有些急促,他對葉小天道:“我把人帶來瞭,還順道兒通知瞭泓愃、老柳、老喬他們,一會兒他們就到!你說吧,咱們怎麼幹?”

  葉小天道:“怎麼幹?直接沖進去,搜!”

  “好!”這話真是太對蒯鵬的胃口瞭,他馬上對那些錦衣衛小校道:“兄弟們,沖進去,按照我的吩咐,上上下下、裡裡外外地給我仔細搜。隻要搜出賊贓,我請你們吃酒去!”

  那些錦衣校尉也興奮得很,他們閑極無聊,已經很久沒事做瞭,當即就按著刀,雄赳赳氣昂昂地沖進百膳樓。

  “你們幹什麼?”一個百膳樓管事沉著臉迎上來,見蒯鵬身著錦衣百戶的飛魚服,便走到他面前,向他拱拱手,不卑不亢地道:“這位大人,你們這麼大張旗鼓地上下搜查,我們還怎麼做生意?實不相瞞,我們這百膳樓,可是禮部關尚書的產業,不看僧面看佛面啊……”

  “你說什麼?”蒯鵬目芒一縮,急聲道:“你這百膳樓,是禮部關尚書的產業?”

  那管事以為他怕瞭,微微露出得意之色,輕輕點瞭點頭:“不錯!”

  蒯鵬慢慢轉向葉小天,眼神亮得嚇人:“關尚書,是關小坤的爹!”

  葉小天一聽這話,猛然明白過來,如果銀子是有人在百膳樓裡調的包,不管他們用的什麼法子,都絕對離不開百膳樓的幫助。對於酒樓的動機,葉小天等人一直想不明白。

  可這百膳樓是關尚書的產業,是關小坤命令百膳樓的人做的配合,那就完全說得通瞭。關小坤有足夠的理由這麼做,憑他狂妄跋扈、不計後果的二世祖性格,也幹得出這種事來。

  蒯鵬激動得臉都紅瞭,揮舞著繡春刀大吼道:“都愣著幹什麼,不用理會他們,搜!給我搜,給我挖地三尺的搜!”

  這百膳樓有四位管事,另一位管事聞訊從後邊匆匆走出來,恰好聽到先前那位管事向蒯鵬說出這百膳樓的幕後東傢是禮部關尚書。這位管事頓時臉色一變,急忙又退瞭回去,此人正是當日被關小坤喚去密語過的那個管事。

  “你們幹什麼?蒯鵬,原來是你到我傢酒樓生事!”關小坤從後面匆匆走瞭出來,臉色發青地道:“蒯鵬,你帶人到我傢酒樓鬧事,把客人都驚擾瞭。這個損失,你賠得起嗎?”

  蒯鵬抱起雙臂,嘿嘿地冷笑起來:“關小坤,你果然在這裡,這酒樓是你傢的?我怎麼從沒聽你說起過?”

  關小坤冷冷地道:“我為什麼要告訴你,我和你很有交情麼?姓蒯的,馬上帶著你的人給我滾。否則,就算你有個當鎮撫使的爹,我也叫你討不瞭好去!”關小坤強作鎮定,其實心中已極為慌亂:“他們怎麼可能找到這裡來,怎麼可能這麼快就找過來?這要是被他們搜出銀子,可就糟瞭!”

  關小坤不是什麼有城府的人,別說樂司業、湯顯祖和葉小天,就是蒯鵬都能看得出他此刻的色厲內荏。蒯鵬冷笑一聲,道:“讓我滾?可以啊,你把賑災銀子交出來,我馬上就滾!”

  關小坤回首對那管事道:“去!告訴我爹,就說錦衣百戶蒯鵬到咱們傢的酒樓鬧事來瞭!”

  葉小天在他們吵鬧的時候,一直在大廳裡走來走去,他從前邊的戲臺一直走到大門外,再一步步走回來。這時他正站在門廳處,面前是一扇坐屏,輕輕一推,坐屏竟從中分開,原來這坐屏就是門,裡邊就是供人暫歇的耳房。

  那些夥計抬著銀箱經過這裡,如果在耳房中早已備下一模一樣且捆紮停當的箱子,他們迅速往裡面一閃,放下銀箱,抬起假銀箱就走,那真是神不知鬼不覺。

  廳中正在爭吵的蒯鵬、湯顯祖等人不約而同地向葉小天看去。蒯鵬忽然恍悟,指著關小坤怒道:“我知道瞭,我知道那銀箱是怎麼被調包的瞭!就是你!老子走到門廳時,是你喊住瞭我,送我一塊出入重譯樓的腰牌,這銀箱就是你喊我回頭說話的時候被你的人調包的。”

  關小坤臉色一白,神情大變,強自鎮定下來,跳腳道:“你血口噴人!就憑我傢門廳的坐屏能推開便要強栽罪名給我?嘿!這官司就算打上朝廷去,也指認不瞭老子的罪名!”

  葉小天微笑道:“關公子,你說的固然不假,可如果我還有一個叫你無法否認的證據呢?”

  關小坤對狡詐如鬼的葉小天很是忌憚,聽他這麼一說,心頭怦地便是一跳,結結巴巴地道:“你……你有……你有什麼證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