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陰雲層層,昏黃的天幕像是在預兆著什麼那樣,遲遲不將層雲積攢的雨珠滴落。
站在樓下,季若嬋看著手機上妹妹發過來說可能來不及的信息,陷入瞭沉思。
仰頭看著快要下雨的天幕,她猶豫瞭一下撥通瞭一個陌生電話。
嘟嘟幾聲後,電話接聽,那頭傳來一道低沉的男聲,但對方語氣卻是帶著一點討好:“蟬兒啊,怎麼瞭?還沒到啊?”
季若嬋臉上露出厭惡的表情,神情冰冷,聲音淡漠:“不要那麼喊我,我們早就斷瞭。江沐淵,我遲一個小時到,可以?”
“哈哈,不行啊,晚一個小時,我可要走瞭,你看著怎麼辦吧?季大律師?”
季若嬋神情一凜,微微咬瞭下唇,片刻後長呼一口氣:“那我現在過去。”
她此行是借著敘舊的緣故,讓江沐淵出來見一面的,目的是要在說話過程中套出一點關於江沐淵涉案的細節。
他的身上背著好幾宗案件,故意傷人……指使殺人……燒殺搶掠,幾乎都是有關涉黑涉惡的。
他被揭發的原因,還是他入贅的那個顧傢而獲得的公司跟另一個公司對上瞭。
商業競爭,對壘雙方通常都會著重先攻擊公司高層,找到他有沒有能夠拉下馬的污點。再其次才是去影響對方名譽,接著才是產品比較。
按理來說,如果背地裡那些公司高層真的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的話,都是隱藏地極好的。
但很不湊巧,江沐淵的對手有點厲害,他這麼多年來的所作所為都被一五一十地扒出來瞭。
帶人恐嚇……砸店……甚至就連早年混黑道的經歷,都被人找到。
總結好相關資料後,他公司的對手就立馬起訴他,而季若嬋便是負責瞭此案,擔當此案的控方律師。
去年的時候,是進行瞭一審,但似乎是江沐淵早有應對之策,最後草草就被判瞭罰款,並且公司停業整頓。
可他人最後一點兒事沒有,僅此而已。
所以那場官司季若嬋看似贏瞭,事實上也可以說是輸瞭。
甲方目的其實是要把江沐淵送進去加上他公司關停的,季若嬋隻算是完成瞭一半的要求,再加上她個人恩怨外,其實對此也耿耿於懷。
尤其是在前幾個月那會兒,她從她兒子口中得知那天給她下藥的人是江沐淵安排的後,她就更想把他送進去瞭。
而就在她近些時間搜集關於當初江沐淵缺少的證據時,非常湊巧的就在上個月,那個甲方再次找到她,說要再次起訴江沐淵,並且還是委托她。
這一下子,她就有二戰的機會。而她這次不能再犯上次的錯誤瞭,除瞭甲方提供的資料外,還需要自己去準備一些證據……
當然,拿證據最快的其實就是面對面交談。其實季若嬋已經做好瞭被對方拒絕見面的準備瞭,可沒想到她今天中午一個電話打過去表明身份後,對方竟然爽快的答應瞭,不過見面地點卻是對方來定。
並且對方在電話裡面還開始呼喚當年對她的稱呼……
蟬兒……
是蟲字旁的蟬……而不是她名字裡面女字旁的嬋。
這還要牽扯到一些往事,但此刻的季若嬋看著面前自己的車,中斷瞭思緒。
坐上車後,調整瞭一下座位,季若嬋靠在座椅上,緩緩凝眉。
不知道為什麼,她今晚心跳得很快,總是有一種不詳的預感……到底是什麼……是接下來的一行嗎?她要不要還是等上她妹妹一起去……
她兒子說的沒錯,酒吧魚龍混雜……這麼晚過去,不安全,更別說她現在還是孤身一人……
可想到能將江沐淵送進監獄的畫面,季若嬋隻能選擇搏一把。
有瞭決定便不再猶豫,季若嬋啟動車子,緩緩開出車庫。
她知道的,兒子的這點隨她,都是一個實打實的行動派。就跟女兒的固執隨她那樣,兩個孩子身上都或多或少有她的影子在。
一出車庫,開到街道上,季若嬋看見後面跟上來的車要變道,性格穩妥的她便放緩瞭速度。
她做事情很執著,很難放棄。
所以她很厭惡江沐淵……隨意拋棄他們一傢……
不,他們從來就不是一傢人。
而她也從來都沒這麼厭惡過一個人。
或許正是愛之深恨之切,她的青春乃至整個人生都被他影響瞭。剛成年便有瞭兩個孩子,大學那會兒,她走到哪,都要承受他人的目光以及來自父母的壓力。
她其實蠻後悔的,後悔自己怎麼就輕易被江沐淵騙瞭去,最後還傻傻將心放在他那十幾年。
這麼多年來,她一個人其實很累。
父母一開始是極力反對她將兩個孩子生下來的,更有甚者,威脅她一旦生下來瞭,他們傢就不要她瞭。
可她看著自己越來越大的肚子,想到裡面的小生命還沒有見過外面的世界就要被扼殺,未免太過殘忍瞭。
最後,她還是選擇生下瞭兩個孩子,當看著那兩個孩子在自己懷裡睡覺的時候,看著他們牙牙學語,學會走路,直至現今長大成人,她好像就沒那麼後悔瞭。
她空缺的心被兩個孩子補上瞭。
可這一路上,也非常艱難。
因為她帶給兩個孩子的,是沒有父親的傢庭。
她一面期待著江沐淵能找到他們一傢,可一面卻又失望著,由此看不上任何一個男人。
面對著父母的催婚和安排的一系列相親,她都是草草瞭事的。
直到去年,她徹底認清楚江沐淵的面孔後,她便更加堅定瞭那個厭惡男人的想法。
或許這輩子……除瞭自己的兒子外,她不願意再和另外的男人接觸。
可造化弄人,她卻是和自己的兒子發生瞭關系……並且還被自己的兒子表白,說什麼喜歡她很久瞭。
那些話就跟當初他父親說的差不多……
她好怕……好怕再陷入這個輪回,並且她也好怕另一層事情,那就是他們還是母子……
他們是血濃於水的親母子……
一旦事情敗露,她的人生已經無所謂瞭,但她的兒子還好年輕,她不能毀瞭他,因此便勒令嚴禁他和她接觸。
她對她兒子有感覺嗎?
很難說……畢竟她兒子和自己妹妹勾搭在一起拿她衣物的事情她其實一清二楚,並且將她其實知道的事實隱瞞得很好……每每看到兒子拿走她的東西後,她甚至還有一種隱隱的得意。
所以是她主動勾引她兒子嗎?
她不明白。
兒子出瞭問題,喜歡上瞭她這位母親;而女兒也是出瞭問題,小時候自殺。
所以她從來不認為自己是個好母親。
盡管她看起來十分盡責。
不過萬分所幸,現在經過瞭她長達半年多的勒令,她的兒子現在似乎對她沒有意思瞭。
她應該開心的,但很奇怪,她的心情卻沒有她預料的那般……輕松。
她妹妹出事前,其實也發瞭一條短信給她。
信中內容無非就是感謝老姐啥啥啥的……這本來是一份遺書的,憑著自己妹妹的語氣,這份遺書應該是輕快的。
但有一句話,卻是狠狠刺中瞭她。
——姐,你這麼多年不嫁,總不能是打算嫁給小淵淵吧?
她當時著急慌張的心情全被這句話破壞瞭。
她是個母親,但在這之前還有個前提,那就是她還是個女人……
她那時候很慌張,就像是被別人無意中的一句話說出瞭自己內心中最真實的想法。
可她真實想法是這樣的嗎?
不能再這麼想下去瞭。
她是位母親。
見到紅燈,季若嬋緩緩踩下剎車,看著後視鏡中的那輛車。
怎麼回事……總覺得看見瞭這輛車好多遍?
擰緊著眉頭,有些奇怪的季若嬋也沒多想,見到綠燈瞭,便驅車繼續往目的地的酒吧開去。
……
那間酒吧是在一條小巷裡面的,似乎在附近比較有名,就季若嬋現在看來,在這小巷進進出出的人還是比較多的。
而多人也意味著安全。
在小巷口不遠處的路邊觀察瞭許久,季若嬋得出瞭這麼一個結論。
她解開安全帶,帶上錄音筆和自己的挎包,正準備下車的時候忽然腦中閃過一個念頭。
江沐淵會不會帶著人?又或者說……這傢酒吧就是附近黑惡勢力的一個據點?
畢竟江沐淵是混過黑道的……
安全其實還是一個待研究的問題……
想瞭片刻,還是心中那股想要復仇解恨的沖動蓋過瞭她的猶豫。
季若嬋發瞭幾條消息給自己妹妹後,得到瞭她還在路上立馬趕過來的回復,便在車裡面拿瞭一頂鴨舌帽戴上並且壓低,隨後下車穿過馬路往對面走去。
天還是陰沉沉的,昏黃無比,讓人覺得有點凝重和壓迫。
“又要下雨瞭……衣服又得拿進屋裡面烘幹瞭,唉。”
心裡面呢喃瞭這麼一句,想要將自己心中不安稍稍轉移的季若嬋走到小巷口前,見到有人出來,她側過身子給人讓開瞭位置,同時觀察起這條巷子來。
這條巷子除瞭盡頭的酒吧有燈光外,中途這大約三十多米的道路上沒有任何燈光照著,一片黑暗。
季若嬋清晰見得那酒吧門口站著兩個高大威猛的男人,雙臂袒露著大塊大塊的肌肉,像是保鏢門衛類似的,正帶著對講機,似乎在核對進酒吧的人的身份。
雖然疑惑為何要如此,但沒怎麼去過酒吧的季若嬋權當是這傢酒吧的特點,還是緩緩往前面走去。
越過黑暗,季若嬋來到門口的兩個肌肉大漢面前。
見到季若嬋的身影,站在左邊的肌肉大漢不動聲色,涵養十足地勸阻道:“這位女士,抱歉,這傢酒吧需得男女二人一同,才能進去。”
帽簷下的眸子一凝,季若嬋抬頭看向面前兩個神情木訥的大漢,微微皺眉隨後又舒展開來。
對方並沒有別的異樣目光,似乎在說著極為平常的事情,並且也十分禮貌,沒有過多將目光放在她身上。
明白這或許就是這傢酒吧的規矩,心中有些奇怪的季若嬋正想著要如何進去的時候,又聽見右邊的大漢道:“這位女士,或者你已經跟我們的貴賓預約,你說上他的名字便可以進去。”
預約?
貴賓?
江沐淵將她喊過來這裡見面,應該已經預約好瞭吧?
季若嬋的思索轉瞬即逝,正當她要把江沐淵的名字喊出來時,背後突然出現一隻手將她的手牽住。
猛的轉頭看去,正要甩開對方手的季若嬋看清楚前來的人後,驚訝到連手上的動作都忘瞭,任由著對方牽著自己的手:“小淵?”
前來的人是個少年,聽見季若嬋的聲音後,他朝這位自己的母親微微一笑,隨後看向和自己差不多高的兩名大漢,握緊瞭自己母親的手。
“現在可以進去瞭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