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十息時間,圓真身形一顫,丹田中的一口真氣終已全然通暢。

  他為人多心,向來都是謹小慎微,適才放狂失態,受那韋一笑背後偷襲、暗算偷襲,已然吃得一虧,這時候心智早已恢復正常。可他依舊對自己信心十足,認為明教七人均成土雞瓦狗,不足為慮。

  周顛的脾氣最為暴躁,眼見惡僧復活,哪還耐得住性子打坐運氣?雖然他說話直喘,上氣不接下氣,可仍硬生生的破口大罵“少林賊禿,無恥奸詐!”

  這番激烈動怒,使幻陰指的隱寒冷氣迅速侵入丹田,身體立刻發抖起來。幾人看到他的慘狀,也是變得越發失望,心中難受之極,反盼圓真過來一步,賞他們每人一拳,痛痛快快的將自己打死,總勝過現在慘受這種無窮無盡的無力折磨。

  冷謙、周顛等人氣息混亂,索性瞑目待死,倒也爽快。說不得和彭瑩玉兩人卻甚是放心不下。

  五散人中,說不得和彭瑩玉都是出傢的和尚,但偏偏這兩個和尚最具雄心壯志,也最關心這世人疾苦,加入明教後立志要做一番大大的事業。這時局勢已定,心想自身終究喪於另外一個和尚手下,各人生平壯志,隻怕盡付流水。

  成昆背負雙手,似乎極度享受幾人的無奈憤苦。暫不施出殺手,而是任由說不得淒然言道:“彭和尚,咱們處心積慮,隻想趕走蒙古韃子,還我百姓江山,那瞭得到頭來還是一場空幻。唉,想事天下千千萬萬的百姓劫數未盡,還有得苦頭吃呢。”

  彭瑩玉亦是嘆道:“說不得,我早就說過,單憑咱們明教之力,蒙古韃子是趕不瞭的,總須聯絡普天下的英雄豪傑,一齊動手,方能成事……”

  當年明教一心,煽動造反起事,那聲勢卻是何等轟轟烈烈。可到得後來,仍然是一片散沙、一敗塗地,一切,都因明教傢大業大,但卻控制力差,再加上高層爭奪教主,又沒有其他外援,哪裡會有成事可能?

  周顛聽他們長籲短嘆,有些不耐煩的大聲喝道:“死到臨頭,你們兩個賊禿還在爭個不休,一個說要以明教為主,一個說要聯絡正大門派。依我周顛看來,全部說得都是廢話,都是放屁!咱們明教自己四分五裂,六神無主,還主他媽個屁!彭和尚你要聯絡正大門派,更是放屁之至,屁中之尤,六大門派眼下正在圍剿咱們老巢,咱們還跟他聯合個屁!”

  鐵冠道人看瞭冷笑玩味的圓真一眼,也插口道:“倘若陽教主在世,咱們將六大門派打得服服貼貼,何愁他們不聽本教號令。”

  圓真聽見他們又搬出陽頂天這尊大魔說事,眼中陰光兇閃。打定主意,要將這幫邪教高層,打擊得信仰全喪不可!

  隻聽周顛哈哈大笑,已然用他的屁語攻勢,嘲道:“牛鼻子雜毛放的牛屁更是臭不可當,陽教主倘若在世,自然一切都好辦啦,這個誰不知道?還要你來多說……啊……啊喲……”

  他張口一笑,氣息渙散,幻陰指的寒氣直透心肺之間,忍不住叫瞭出來。

  冷謙冷道:“住嘴!”

  他這兩個字一出口,各人一齊安靜下來。

  圓真冷哼一聲,踏步上前。

  早已沉默多時的楊逍,忽然睜開眼睛,看著接近己方的圓真,冷道:“空見神僧的高足,果然非同小可,可是大師你還沒回答我先前的問話呢。難道,此中頗有曖昧,說不出口嗎?”

  圓真不屑一笑,又邁一步,回道:“你若不知曉其中底細,當真是死不瞑目。你問我怎能知道這光明頂的秘道,何以能越過重重天險,神不知鬼不覺的上得山巔。好,我也不怕你暗自算計、故意拖延時間,便跟各位實話說瞭!嘿嘿……這條密道,實是貴教陽頂天教主夫婦兩人,親自帶我上來的。”

  楊逍見他識破自己的拖延之計,面上已是一變,再聽如此說道,更加凌然不禁,暗想以此人的身份武功,決不致會在此刻仍說謊話,可…可此事又怎麼能夠?

  他這邊猜疑不定,周顛那兒已經忍痛狂罵起來:“放你十八代祖宗的累世狗屁!這秘道是光明頂的絕大秘密,乃是本教的莊嚴聖境。楊左使雖為光明使者,韋大哥亦是護教法王,可也從來沒有隨意走過,自來隻有教主一人,才可以行此秘道。陽教主又怎會帶你一外人行此秘道?當真是天大的狗屁笑話!”

  圓真裝模作樣的嘆一口氣,出神半晌,幽幽的道:“你既非查根問底不可,我便將二十五年前的一件隱事跟你說瞭。反正你們終不能活著下山,泄漏此事。唉!周顛,你說的不錯,這秘道本是明教的莊嚴聖境,歷來僅有教主一人,方能進入,否則便是犯瞭教中決不可赦的祖傳嚴規。可是那陽頂天吶,卻是帶他夫人進去過的……呵呵,這陽頂天犯瞭教規,曾經私帶夫人偷進秘道……”

  周顛聽不下去,插口大罵:“放屁!大放狗……”

  彭瑩玉喝止:“周顛,別吵!”

  “……陽夫人吶,又私自帶我走進秘道……”

  圓真笑瞭一笑,毫不在意道。

  周顛罵聲剛止,聽聞此舉,又再破口:“我呸,呸!你她娘娘的胡說八道!”

  圓真走到周顛身前,望著他道:“……我不是明教中人,走進秘道也算不得違瞭教規。唉,可就算是明教教徒,就算是犯下重罪,我又怕什麼瞭?”

  他說起這段往事,聲音竟然甚是淒涼,再不管與周顛挑釁。

  鐵冠道人奇道:“真是陽夫人帶你進的秘道?”

  圓真點瞭下頭,神情落寞,狀似回憶:“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瞭,老衲今日,早已是七十餘歲的孤寡老人……少年時候的一些舊事……”

  圓真猶豫片刻,既想以此事摧毀陽頂天在明教高層心目中的地位名譽,又實在忍受不住數十年來自己的述說欲望,終是冷笑續道:“好!我便一起跟你們這幫將死之人說瞭!各位都可知道老衲是誰?”

  七人面面相覷,心道:你不說自己是少林已故神僧空見大師的弟子圓真麼?

  圓真將眾人疑惑看在眼內,毫無征兆的放聲瘋笑:“哈哈哈哈哈哈哈……你們不知道,你們什麼都不知道!你們教主的夫人,那位陽夫人!她是我的師妹!老衲……嘿~我出傢前的俗傢姓氏,姓’成‘名’昆‘,也曾有個響亮的外號,稱為”混元霹靂手“的便是!”

  娘咧,這老傢夥終於還是自己說瞭!

  周星星又是興奮,又是謹慎,生怕自己一時未能忍住身周的陰冷殺氣,不小心任之流露出去,被成昆發覺!自己還打算跟著他進密室去找乾坤大挪移呢。

  成昆本身又是大仇得報,情緒十分亢奮,此刻並未察覺到任何不安、不妥,依然似追憶、似深情的敘述著他那陳年的戀愛偷情史:“……我師妹和我,兩傢乃是世代相交,我們從小便有婚姻之約,豈知陽頂天暗中也在私戀我的師妹,待他當上明尊教主,神功蓋世,威震天下,我師妹的父母固是勢利之輩,可我師妹同樣也有點心志不堅,竟爾遵從父母媒妁之命,答應嫁給瞭他!”

  成昆咬牙切齒,顯然難以忘懷:“……可是,她婚後並不見得快活!有時候和我相會,不免要找一個極外人找不到的隱秘所在。那個陽頂天對我這師妹事事依從,絕無半點違拗,她要去看看秘道,陽頂天雖然極不情願,但也經不起她軟求硬逼,終於帶她進去。自此以後,這條光明頂的百年秘道,這條明教數百年來最為神聖莊嚴的秘密聖地,便成為我和你們教主夫人的私相幽會場所,哈哈,哈哈哈哈……你們這幫子邪魔外道想不到罷?我在這秘道當中,來來去去的走過數十多次,今日隻不過故地重遊,重踏光明頂來,還會費什麼力氣?”

  周顛、楊逍聽瞭他這番言語,人人均自啞口無言。

  即便周顛,也隻罵出一個“放”字,下面這聲“屁”終究有口難言、接不下去。

  每個人的胸中怒氣充塞,如要炸裂,對於明教的侮辱,再沒比任何事件比此事更為重大;而今日明教覆滅在即,更是由這秘道而起。眾人聽得眼中如欲噴烈火,可包括暴躁的周顛在內,俱都清楚圓真所言,恐怕並非虛假。

  成昆不看臉色難看的眾人,重又踱回廳心,接著問道:“呵!你們又在氣惱什麼?我本來的大好姻緣,被那混蛋陽頂天生生拆散。明明是我的愛妻,隻因陽頂天當上瞭一教之主,也就你們這批魔教頭子裡的最大頭子,便能將我妻霸占而去?”

  成昆極富個人特色的陰陰一笑,像在笑那陽頂天的霸道蠻橫,陽夫人的不堅動搖,又像在笑七人的受制於人,自己的孤苦半身,隻聽他終於不笑,面泛哭意的說道:“所以,我和你們魔教不共戴天……陽頂天和我師妹成婚之日,我曾去道賀,喝著喜酒的時候,我的心裡面確是立下重誓,隻教我成昆存有一口氣在,定當殺死陽頂天,覆滅魔教,奪回本屬於我的女人!這個誓言,我已下瞭四十幾年,直到今天!方可大、功、告、成!哈!哈!哈!我成昆心願得瞭,那才是真正的死亦瞑目……”

  楊逍心間一片冰涼,連帶著語氣也是冰涼一片:“多謝!多謝你點破我心中的一大疑團。陽教主突然暴斃,死因不明,原自然是你暗中籌謀,下的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