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八十)

  目送他們父女上車離去後,我原本傷感之心,愈發淒惶起來。不為其它,隻為一個幸福的三口之傢庭,妻子背叛瞭癡心守望的丈夫,母親傷害瞭天真可愛的女兒。

  “唉,王詩蕓呀王詩蕓,你愧對自己的老公和女兒。你女兒當我是你的朋友,可是作為你的朋友,我為你深深感到羞愧,”我暗嘆一聲,心中惆悵。“這般寬裕富實的傢境,這般優秀帥氣的老公,這般美麗可愛的女兒——我不明白,你為什麼你要紅杏出墻?我真替你老公和女兒鳴屈!”

  當然,黃俊儒一傢的不幸,還有我觸景生情,潸然淚下。然而,比起黃俊儒來,我其實更應該為自己掉淚。若幹年後,當翻開母親的私密日記,我才明白一個道理。原來自己今天的眼淚,不僅僅是為黃俊儒而流,更多為自己而落。

  如果起先還是懷疑和猜忌,正是母親這本私密日記,讓我心存的最後一絲美好幻想,徹底破滅。眼看醜事敗露,在鐵證如山的事實面前,母親心知紙包不住火,倍感內疚,索性對我避而不見。嶽父大人怒火攻心,一氣之下,跟妻子斷絕瞭父女關系,病倒在床。最後含恨而去。料理完老丈人的喪事,妻子整個人瘦瞭一圈,某一天突然留書遠走他方,杳無音信。

  留下的書信中,妻子寫到:

  老公,我走瞭,代我照顧好媽媽,不要找我。對不起,我不配這樣稱呼你,可臨別我還是想叫你一聲老公…

  其實,從那天晚上開始,我就知道自己釀下瞭惡果。隻怪我不夠堅定,一時心軟,以為可以瞞天過海…後來那一次,看在萱詩媽媽的面子上,我又選擇瞭妥協和原諒,自此走上不歸路,一步一步深陷泥潭…

  不知為什麼,某些時候,我都無法認清自己究竟是個什麼樣的女人…我知道終有一天,真相一定會浮出水面,自己沒有什麼好下場。可是我萬萬沒料到,收局竟然如此慘痛!在你和媽媽面前,我已經沒臉沒皮,如果可能,我寧願代替爸爸去死…

  現在不用偽裝,不用狡辯,不用顛倒是非,我心底總算長舒瞭一口氣。為兩個媽媽著想,更為你自己著想,我懇求你不要一時意氣,報復郝江化,這樣做實在不值得。忘瞭我吧,如果有來生,希望佛祖保佑我們在石橋相遇。

  看完妻子的書信,我連夜趕到郝傢溝,找到正在縣城開會的郝江化。趁其不備,我從郝江化身後連捅三刀,當即被保安現場抓獲。

  第二天,聞訊趕來的嶽母,見到母親上去就是一巴掌,並惡狠狠罵瞭一句:你這個無恥的女人,我沒有你這個親傢母!

  嶽母甩母親巴掌的情景,全看在我眼裡。那一刻,當悔痛的淚水,從母親眼眶裡冒出來時,一個聲音在我心底吶喊:媽,請收起你的眼淚,不要哭——因為兒子從來就沒有怪你!

  是的,我把全部怨恨,隻加諸郝江化一人身上,哪怕用自己年輕的生命,換他半截身子已入土的殘軀。所有事情後果,都必須由郝老頭子一人承擔。沒有郝老頭子,母親不會一步步陷入欲望的漩渦,淪為他的專臠,供他驅使,任他差遣,直至向妻子伸出魔手。

  關於母親是一個什麼樣女人的命題,我的概念越來越模糊,最後還原為啟蒙的餛飩狀態。這一刻,記憶變得很清晰,那是最溫暖的港灣。

  當最強壯的那顆精子,遇到含羞欲放的卵子,它們用一種不可思議的舞蹈,緊緊糾纏在一起,翻滾撕咬,撕咬翻滾…於是,懵懂中,我的雛形誕生瞭。十月懷胎,一朝分娩,從子宮出發,彷徨過陰道,我呼吸到瞭人世間第一口新鮮空氣。

  我的小耳朵一緊,聽到一聲撕心裂肺的嬰兒啼叫,然後被一雙柔軟的手高高托舉。我想看清誰那麼討厭,於是努力掙開雙眸,映入眼簾是一張比天使還動人的面容。她靜靜地躺著,表情恬淡而安寧,幾絲凌亂的鬢發,搭在汗涔涔的額頭上。透過略顯疲倦的面容,我能深深感覺到分娩給她帶來的疼痛。可是,無一例外,在她臉上,我看到瞭永遠春天般的微笑。

  她就是母親,永遠的故鄉,美麗的疼痛,燦爛的憂傷。

  正如一首詩中所寫:她行過雲水湖畔,給世人留下一個嬌小的背影。她芳華絕代的容顏,是隔絕紅塵的一個清夢。緣來瞭,就來瞭;緣去瞭,就去瞭。如同她純凈而溫婉的笑容,隻輕輕一個回眸,便教人間白瞭頭。

  她像母親,更像妻子,像所有被你一生鐘愛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