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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二章:罪孽

  我與梁清漓對視瞭一眼。還好愛侶背對著一眾花間派的門人,隻有我一個人看到她臉上無法抑制的震驚和怒意。

  我不動聲色地來到她身旁捏瞭捏她的手,出口斥責道:「好一張顛倒黑白的嘴,嚴戶曹真以為我和娘子沒聽說過當年的越城賑災案麼?這可是你兄長仕途上最亮眼的一筆功績,又如何能讓他心生顧忌?」

  嚴林山伏在地上,氣息沉重地悶聲道:「正因如此,若是其中的真相被朝廷發現瞭,兄長的一切地位和權勢,便會盡數崩塌。不僅官位和傢產難保,甚至連自身性命都有危險。」

  花間派弟子們一片嘩然,紛紛低聲議論。阮總管則是臉色肅穆地說道:「當年的越城賑災案,連我們都有所耳聞。你是說,嚴通判在其中扮演瞭不光彩的角色?」

  嚴林山沒有正面回答,而是岔開話題道:「若小的從實道來,並且配合聖軍行事,阮總管可否保下小的一條小命?」

  阮總管瞇起眼睛抱臂沉思。廳堂再次安靜瞭下來,隻有嚴林山沉重的喘息聲不住地響著。梁清漓也露出瞭不耐的神色,咬著嘴唇想要阮總管趕緊答應下來,好讓嚴林山揭露這份秘辛。

  「好,看來你確實值得我在何將軍面前進言一番。我可以保證,若是你進獻的情報有用,聖軍便可以留你一命。若是能如你所說地,說通嚴覓為聖軍做事的話,那不僅是免罪瞭,還是大大地有功!」

  嚴林山左右看瞭看,小心地問道:「此事幹系重大,阮總管是否……」

  「在場的姐妹們都是我信得過的。諸位,接下來嚴戶曹所說的一切,出瞭這門便不能再提起瞭。違者不僅有軍令懲罰,更有門規處置。」阮總管不以為意地揮瞭揮手,然後將一縷發絲撩到鬢旁,嫵媚地笑瞭笑,「那麼嚴戶曹,接下來,就要看你能為聖軍做些什麼瞭。」

  在此前一直難以捉摸情緒,顯得高高在上的的阮總管,在露出笑意的這一剎那,美得令人怦然心動。她狹長的棕色眸子深不見底,艷紅的薄唇勾起的弧度那麼恰好到處地撩人,又帶著一絲撓動心扉的神秘,妖嬈而不放蕩,嫵媚而不失純凈,讓我一時看呆瞭。

  數秒後,我反應瞭過來,暗呼厲害。剛才她肯定是運用瞭玄姹相,在嚴林山被我們的恐嚇和逼問之下,心靈最脆弱的時刻將自己的存在感深深地印瞭進去。饒是以我訓練有素的心境,面對這個笑顏都心神搖曳,嚴林山心神大亂,又不是什麼武功高手,更是被她迷得魂不守舍,結結巴巴地半天沒能說出句話來。

  不過,果然是花間派的「妖女」啊,也太會利用這門獨傢秘術瞭,將嚴林山內心防禦被耗損的最低點時,才恰好到處地露出瞭這麼個勾魂攝魄的笑容。

  有瞭這份保障,也為瞭自己活命的機會,嚴林山恢復過來之後,將一份驚人的秘聞透露瞭出來。其中的大概脈絡與我和唐禹仁推測的那般無差,但動機卻有些意想不到。

  嚴林山是個屍位素餐的貨色,但嚴覓做瞭二十多年的官,卻不像他堂弟那麼不堪,除瞭心狠手辣,不擇手段之餘,還是有幾分真本領的,不然也坐不上青州通判的位子來。嚴覓平時靠著嚴傢搜刮來的大部分錢財都用在賄賂上司,打通關系的環節上,並且用嚴林山作為自己的心腹親信執行瞭許多這些貪贓枉法的行為。

  而嚴林山雖然做官不行,但斂財和與人打交道倒是挺在行的,很快便靠著大把的銀子和嚴覓的權勢為堂兄潤滑瞭越城官場的關系。而嚴覓本身的仕途也反過來為嚴傢貪婪暴橫的行為形成瞭保護傘。

  這些年來國泰民安,東南更是風調雨順,是以整個順安府,尤其是越城的倉部,都沒什麼繁重的稅賦。若隻是如此也罷瞭,但這難得的豐饒讓不少倉部的官員心生貪念,不住地往裡摻水,以次充好,將優良的米面扣下來自己留著倒賣,將腐米爛糧補進倉庫裡。反正完成瞭每年的指標和任務之後,除瞭倉部官吏之外便幾乎沒人會去關註越城的糧庫,畢竟越城氣候資源如此優越,收成年年都好,根本沒有必要去顧慮太多。

  當然,這些官宦也不是傻子,知道太過猖狂的話那是會掉腦袋的,所以除瞭少數幾個自傢負責的倉庫之外,那些普通文吏會接觸到的糧庫均是沒有動太大手腳。那時的嚴覓發現瞭此事,卻並沒有聲張,而是將此作為籌碼掌握在手中,而且悄悄地將嚴傢的手也插瞭進去,不知不覺地借著另外幾個貪官的動作掩飾自傢的小動作。

  然而當今聖上主政後不久,建南便發生瞭二十年來最嚴重的饑荒。皇帝對此事高度關註,下旨讓青州和順安這兩個糧倉作為賑災的主力。這次饑災是新皇帝第一次遇到的大災,支援的力度也是數十年來之最。嚴覓作為彼時的越城倉部戶曹,一聽到建南饑荒的消息便意識到不好。雖然每年的動作不算太大,也一直相當隱蔽,畢竟誰也不想惹到黑鴉探前來調查,但十數年的腐蝕已經讓越城理應滿滿的糧倉敗絮其中瞭。

  嚴林山抹著汗說道:「那時兄長有個選擇。是保持沉默讓此事被後來者發現,還是自己做那個揭發的人,將功補過。他權衡良久之後,選擇瞭後者,在倉部那些參與瞭多年貪污的官吏慌忙地試圖補上糧食的時候,暗中向越城知州告發瞭這件事。後來知州帶人突擊檢查糧庫,才發現瞭這麼多年的虧空和腐敗。此事一路傳回皇上耳中,皇上震怒之下命令要嚴查嚴罰,最後許多倉部官吏都被免職,甚至有不少掉腦袋的。」

  我感覺得到梁清漓緊緊地攥住我的手聽到這話時,勁力加深瞭不少。我忍不住出聲嘲諷道:「聽起來嚴通判倒是個幡然悔悟的好人似的。還是不要粉飾瞭吧,嚴戶曹,貴堂兄不過是害怕瞭真相大白的後果,並且將整個倉部都賣瞭以求自保。真這麼有覺悟的話,之前的那十年怎麼一句話都沒說呢?」

  「不過我也好奇,聽你所言,倉部也隻是一小撮敗類而已,最後為什麼會牽扯那麼廣,甚至聽說有不少冤屈而死的官吏?那些職責范圍沒有管到你們這些貪官所負責的倉庫的人,也被抓起入獄瞭。」我看瞭看梁清漓面無表情的神色,為她問出瞭這個問題。

  嚴林山躊躇瞭一陣後,囁喏道:「兄長他覺得,必須要把水搞渾瞭,讓每個人看起來都有嫌疑,才能將自己的疑點與過錯洗去。若所有人都有罪,那麼兄長作為帶頭揭發的人,總不會被朝廷怪罪的,反而有可能將功補罪。為此我們構造瞭不少證據,有錯的讓他罪上加罪,無罪的讓他背上黑鍋,才能成功地將嚴傢的介入遮掩。兄長有瞭告發此事之功,並且帶頭表態,將嚴傢大半的錢糧都補進賑災的糧隊,因此得以輕輕放下。」

  「這也是小的欲要獻給聖軍的證據,若這份材料曝光,兄長再無翻身之日。也因此,他必定會與聖軍合作。」

  好狠的手段啊,簡單卻有效。在這日積月累,缺乏監察的環境下,本來就容易松懈。嚴格說起來,沒能發現嚴覓等人的罪行,無論是倉部官員,還是順安監司,都有一定的責任。但是這也就是罰罰俸祿,受到譴責,最多不過削職免職的罪過而已,首罪最多也就是蹲幾年大牢的份。若沒有建南饑災這件事,及時發現不對的話,說不定還能給補救回來。然而事發後,這份正常情況下輕易拎得清主次輕重的黑鍋卻被他不分青紅皂白地硬是給扣在瞭整個倉部頭上,試圖以法不責眾,渾水摸魚的道理來逃脫責任。

  而且,竟然還真的給他幹成瞭。這嚴覓當真是個人物。

  「所以,那些冤死的倉部官吏,死的原因僅僅是因為嚴覓想要讓自己的懲罰稍稍減輕?因為他想免於承擔自己犯錯的後果?」梁清漓從喉間擠出這幾個字來。

  嚴林山沒敢回答,但沉默之下的意思不言而喻。

  阮總管則是蹙眉道:「果然符合我對官老爺的認識。不過,這也剛好讓我們有機會介入汴梁的防線。嚴林山,你可有證據?我們需要讓嚴覓無法抵賴的東西。」

  「這是自然,兄長一直不想親自觸碰這些東西,便是不想讓他本人有破綻,因此都是小的來處理這些臟活。小的當年為兄長栽贓時,留下瞭不少證據,隻要有當年處理賑災案的監司官員審核,就必定能夠定罪。」

  阮總管似笑非笑地說道:「嚴戶曹的小九九也不少啊,竟然還扣留瞭這種要命的玩意兒。好!且帶我去看看這些證據到底是什麼。蘇芮,張沛,跟上來。」

  姑娘們被這波譎雲詭,曲折離奇的故事所吸引,迫不及待地追在阮總管身邊想要見見這所謂的鐵證是什麼東西。

  我則牽著梁清漓的手亦步亦趨地跟在眾人身後,有些擔憂地傳音問道:「沒事吧?」

  梁清漓弱弱地笑瞭笑,捏瞭捏我的手,並沒有出聲,隻是垂著頭跟在人群後。

  我們隨著嚴林山進到嚴府的地窖。點亮瞭油燈之後,看到裡面一堆雜物,但顯然很多大件的東西都在最近被搬走瞭,不知是嚴林山為瞭避災做的準備,還是寧王軍從這些富翁傢順走的。

  嚴林山在一個不顯眼的角落挖瞭幾把,將一塊深色的石板從墻壁上搬開,露出一個小洞。他從裡面取出一個木匣子,捧在胸前對阮總管恭維地說道:「阮總管,便在這裡瞭。裡面便是小的那時截留的部分證物。」

  阮總管挑眉打量瞭一陣匣子,說道:「去廳堂裡看看。」

  待我們從地窖回到廳堂時,花間派的女子們已經按捺不住好奇心,唧唧喳喳地圍著阮總管想要將那充滿瞭神秘感的木匣子打開。

  匣子上的小鐵鎖隻是象征性地添瞭一層保護而已,阮總管作為二流高手,輕易地便將其扭斷,然後打開瞭蓋子。

  裡面是一沓泛黃的紙張,上面填滿瞭潦草的筆記。不過字都認得出來,合在一起卻顛三倒四的,看來是被刻意加碼瞭。

  阮總管皺眉問道:「嚴戶曹,這是什麼意思?」

  「這是小的與兄長想出來的密語。這些筆記上記載的都是小的當年與兄長在賑災案中做過的手腳。小的在來到青州之前隻做過小吏,甚至沒有過正式職位,哪怕小的要去栽贓,捏造罪證,也無從下手,隻能靠兄長對倉部和倉部官員的熟悉與指示一條條地來做。」

  阮總管似乎也明白過來瞭,托腮沉吟道:「你是說,這裡面記下的都是隻有嚴覓可能瞭解的細節,對吧?」

  「正是。此間的內容隻要交給官府,甚至用不著黑鴉探或玄蛟衛,任何熟悉當年賑災案的憲司官都能判斷出真假來。」

  憲司是各府主管司法的部門,屬於監司的一個分支。我記得濮陽的監察官叫戴仁,還是我們的接觸目標之一。不過他是濮陽的監司官,可能對越城的情況不夠瞭解。

  阮總管一張一張地將紙張翻閱瞭之後,態度曖昧地說道:「確實很有說服力。不過一切還要看這裡面的內容到底夠不夠讓嚴覓識相。」

  嚴林山連忙出口打包票道:「阮總管請放心,當年此事牽連之廣,實在是整個東南的一大醜聞。隻要有任何翻案的可能,當今聖……皇帝必然會嚴查的,兄長不可能會犯此風險。」

  「呵呵,那麼接下來就看你的能耐瞭,嚴戶曹。若是此事有成,且不說過往的罪孽一筆勾銷,榮華富貴更是不在話下。」阮總管終於露出瞭愉快的笑容,抑揚頓挫地如此說道。

  而一直到現在被刻意維持的壓抑而令人焦慮的氣氛也如天邊雲霾一樣,被阮總管夏風般的笑意掃盡。嚴林山自然察覺到瞭這份態度轉變,喜出望外地撲倒在地上磕瞭幾個響頭。

  「多謝阮總管,多謝阮總管,多謝聖軍!」

  阮總管吩咐瞭幾句之後,留下兩個花間派弟子看管嚴林山,剩餘的人則隨她離開。出瞭府邸後,一個喚作「柳兒」的嬌小美人對阮總管問道:「阮姐姐,那嚴林山明知道咱們打下濮陽隻不過是時間問題,為何沒有出逃呢?」

  我和梁清漓也看向阮總管,這是個好問題。

  阮總管笑道:「官員在城未陷時便逃離,那是朝廷大忌。真要這麼做瞭,以後肯定是要剝職入獄的。當然,小命相關的時候,也無法避免大把大把的官老爺屁滾尿流地逃跑。這嚴林山自然也不是什麼硬漢,所以我看他沒有離開的原因是錯失良機吧。內城雖然城墻高聳,防禦堅實,但城門一關,除非有高強的武功或者天大的關系,根本無法偷偷摸摸地混出去。這四面高墻反而成瞭將這些高官一網打盡的囚牢,真是好笑!」

  花間派的女孩兒們一起笑瞭出來,就連我也覺得有些諷刺。回到煙雨軒之後,阮總管將其餘的人們解散瞭:「好瞭,待會兒我要去向何將軍報道,今天大傢就不用再巡邏瞭。蘇芮,張沛,你們且留下,我有些話要跟你們說。」

  她招呼我們坐下後,神色和藹地說道:「這次你們倆都立瞭大功瞭,更是為咱們花間派的分量狠狠地加瞭把籌碼,真是好樣的。哼,不要看咱們門派在聖軍裡好像很受寵似的,其實有不少人在背後恨不得咱們被踩進泥土裡呢。」

  阮總管頓瞭頓,繼續說道:「咱們雖然都為聖教做事,但也不能忽略聖軍中的派系和權術平衡。唉,這些東西跟你們才來瞭不到一個月的新人說,也許有些不適合,但是隻要你們認真為聖軍,為門派幹事,派裡的姐妹們都會在背後支持你的。」

  梁清漓認真地應道:「奴傢明白,這一切都是門派爭來,而不是靠別人施舍的。」

  「好!你能認識到這一點,我就放心瞭。待會兒我去向何將軍稟報時,會順便為你們邀功的。錢財賞賜不在話下,甚至哪怕玉蓮訣尚未修成,也能破例讓張沛直接調入青蓮力士,傳下幾門厲害的武功。」

  我不動聲色地問道:「總管可知接下來何將軍該會如何利用這份情報?若有任何可以讓在下出力的地方,在所不辭。」

  阮總管搖頭道:「這就不是我們可以插手的事兒瞭,不過你放心,如果何將軍用得上你的話,我們肯定會為你爭取的。」

  我恭維瞭幾句表忠心,卻覺得有些可惜。要是能夠破譯嚴林山的文件的話,那麼我便有相當的把握能夠將寧王軍引蛇出洞,來個將計就計。而且更重要的是,若是能把握住嚴覓的死穴,那便能為梁清漓報仇雪恨瞭。

  不過這最關鍵的環節,我倒是有該如何補上的主意,就要看我的空降援軍什麼時候到瞭。我看瞭看臉色有些蒼白的梁清漓,有些擔心。說實話,嚴林山的罪孽,他所造成的傷害,終究隻是我從梁清漓的訴說和資料裡讀來的,雖然覺得很惡劣,很不齒,但情感上遠遠沒有親身體驗過這些罪行造成的後果的梁清漓那麼真切。

  梁清漓也許還會為心中復雜而澎湃的恨與仇糾結,但現在的我看到嚴林山這種人隻會覺得,該殺便殺,該抓便抓,多餘的心思放在這種渣滓身上,都是浪費生命。

  「好瞭,今天你們便不必再去做事瞭,算是我提前給你們的小小獎勵吧。」阮總管笑瞭笑,然後起身去與一旁豎起耳朵的趙妃彤說話。

  當下最重要的,還是好好安撫媳婦兒一番。我拉著梁清漓回房後,將她攬入懷中,坐在床上背靠墻壁,柔聲道:「好啦,有什麼心裡忍著的,恨著的,都可以說給我聽聽。或者,咱們就這樣休息一陣,也是很不錯的。」

  懷裡的佳人順從地調整瞭一下位置,依偎著我,鼻音濃重地哼瞭一聲,但沒有說話。我雙手搭在她的腰間,隔著衣物也能感受到她急促鼓動的心跳。那迅猛的頻率告訴我,梁清漓遠遠沒有表面上顯得的那麼平靜。

  哪怕一個字也沒有說,我也可以體會到梁清漓心中的憤恨和不平,與她對這份安寧的眷戀。

  不,也許在這個時候,在她隻需要籍慰的時候,語言反而是多餘的。

  於是我並沒有去刻意說些什麼,做些什麼,隻是閉上眼睛緩緩地撫著她的後背,助她去消化那些激烈的情緒。煙雨軒內的人聲隔著門板和走廊模糊不清的,像是似遠似近的背景雜音,逐漸地被戀人慢慢平穩下來的心跳聲蓋過。而她原先有些繃緊的身軀,也放松瞭下來,舒適地躺在我的臂彎裡,直到彼此的心跳同率瞭。

  小半個時辰後,在我以為她已睡著時,梁清漓突然開口輕聲道:「夫君,奴傢方才看到嚴林山為自己性命哀求時,一點悲憫都沒有,甚至隻想往他臉上吐一口唾沫。」

  我吸瞭吸鼻子答道:「正常。這種人不值得被憐憫。」

  梁清漓稍稍抬頭看向我道:「但,奴傢這樣的想法,會不會太偏激瞭?」

  「不會,一點都不會。」我摸著她的臉蛋認真說道,「且不說他是直接導致瞭梁傢傢破人亡的禍首,就看這個傢夥幹過的事,害過的人。你別看他卑微得像個什麼似的,磕頭如搗蒜,其實他隻是怕死而已。他今天表現得這麼配合是因為他愧疚,是因為他心有不安,有意懺悔瞭?怎麼可能呢?如果不是小命受到威脅,他巴不得那種肆無忌憚,倒行逆施的日子可以一直過下去呢。」

  「這種人從來隻在乎一樣東西,那就是他們自己。為瞭自己可以殘忍地對待他人,可以出賣他最親密的族兄,更可以可憐巴巴地伏地乞求。說實話,我還擔心你會善念泛濫,高高舉起輕輕放下呢,那樣的話也許就真的沒有人為死在他手下的冤魂真心實意地去討債瞭。」

  「不會的,夫君說得對,能夠明白那份罪孽,並且讓他受到懲罰的人,隻剩奴傢瞭。」梁清漓咬住嘴唇,繼續說道,「奴傢一直在想,梁傢到底是為瞭什麼遭遇瞭滅頂之災,爹爹娘親又是為何而死的。沒想到答案竟然如此簡單。僅僅是因為嚴覓怕承擔自己所作所為的後果。僅此而已。」

  她微微顫抖,緊緊地攥著被單,嘶聲說道:「而嚴林山這種醃臢的敗類,殘害百姓時從未受到懲罰,竟然要等到被叛軍俘虜,機緣巧合之下,才令他參與過的滔天罪行被揭曉,才有可能因此被審判。奴傢無論如何,也無法原諒嚴傢,但除此之外,也從未對朝廷的律法如此失望過。」

  「若在奴傢最需要的時候無法為梁傢主持公平,那除瞭自己去爭取,還有什麼辦法能夠伸張正義?」梁清漓將臉貼在我的頸間,恨聲道,「嚴傢有罪,那,一開始未能發現紕漏,事發後又沒能公平審判案件,反而令人屈死的朝廷,是否也有罪呢?」

  「哪怕是奴傢如此大逆不道的想法,也不會太偏激麼?」

  我握住她冰涼的手,沉聲說道:「不,一點也不。為什麼受害者反而需要體諒,需要為犯錯者著想?失敗瞭就是失敗瞭,就算之後我們能光明正大地為梁傢和所有冤枉地因賑災案被害的人們翻案,洗刷罪名,也無法挽回已經發生過的傷害瞭。這是朝廷必須承擔的責任,哪怕隻是最尋常不過的百姓,也應該有對此追責,憤怒的權利。」

  梁清漓沉默瞭良久之後,認真地看著我問道:「夫君真的覺得,咱們能夠讓大燕官府認錯,反正拔亂麼?」

  我重重地點瞭點頭:「一定可以的。」

  她吻瞭吻我的臉頰,悄聲道:「那麼,奴傢相信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