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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六章

  於峰走到宋清然身邊,躬身一禮問道:“燕王殿下,您看如今這……”於峰體態微胖,多年為官自是養出一股子持重之態,此時低身求教,持禮甚恭。

  宋清然更是客氣,以晚輩之姿還瞭一禮笑著道:“於佬折煞小王瞭,小王自當一切聽從於佬意見。”

  宋清然自是不會做這出頭之鳥,不論他給出什麼意見,都會得罪人,堅持禮制,則惡於順正,給出應前往萬壽觀的意見,則惡於文臣。

  於峰苦笑著道:“聖諭本該遵旨,可陛下之諭令又與祖制相違,老夫也不知該如何處理,遵上諭則違祖制,守祖制則辜負陛下栽培重恩,燕王殿下一向敏慧過人,老夫隻得厚顏求教,請燕王殿下不吝指點一二。”

  於峰姿態放的極低,雖有故意捧宋清然,讓他出頭之意,可作為內閣成員,能以此姿態相求,也是放下瞭臉面,不得已為之瞭。

  二人聲音並不高,群臣礙於顏面並未靠近去細聽二人談話,隻有最近的幾人依稀能聽出是在討論聖諭之事。

  宋清然又引著於峰向人少之處走瞭兩步,才開口道:“小王也是愚鈍之人,於父皇言是頑劣幼子,於群臣言是閑散王爺,自是當不起領群臣之首,一切還需於佬為表率。”

  於峰官場摸混數十載,自也聽出宋清然言中之意,出主意可以,他是不願做這領頭之人,不過這也是題中應有之意。

  當下笑著道:“老夫慚愧,自當以這殘破之軀,與殿下共為大順基業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此話雖非表態選邊,也有傾向宋清然之意,以他內閣次輔身份,不必選邊,對宋清然說出此話,也算難得。

  宋清然躬身一禮道謝後才道:“當下之事,父皇口諭在前,卻已是不可違瞭,於佬可領群臣至萬壽觀前,卻不進殿內,隻在殿外請陛下移駕乾清宮。能面聖後,進與不進自有陛下與群臣商議,非於佬一人之責瞭。”

  於峰茅塞頓開,如此卻是兩全齊美,既能解決此事,還能保全名節。

  宋清然接著說道:“如今還缺一背鍋之人,此事本王來做,於佬不必擔心。還有一事,本王想替伍進伍大人求個情,畢竟他也算是皇命在身,手下之人沖撞趙閣佬也非他本意,隻求到時於佬能網開一面,相信伍大人自會給趙閣佬一個交待,給百官一個交待,本王也會提點伍大人,諸位官員都是國之棟梁,即便在小事上有些過錯,皇衛司請人也該客氣一些才對。”

  於峰未想到宋清然會為伍進求情,其實百官針對並非伍進,而是皇衛司,皇衛司凌駕於三司之上,五品以下官員可隨時抓捕、用刑審問,五品以上也可先捕後報。對朝中官員來說,有如頭懸利劍,怎可能不會忌憚。

  可畢竟皇衛司在大順朝建國便已存在,無論何人坐上龍位,對皇衛司隻是權利大小的區別,治瞭伍進,還會有別的皇衛司之人頂上。如能通過宋清然賣個人情,想來也會收斂一些。

  於峰想到此節,點頭道:“老夫盡力而為,隻是此事涉及趙閣老與百官的顏面,還需殿下多多斡旋。”

  於峰本還想問宋清然用何辦法找人背鍋,宋清然已起身走向貴全,用四周官員都能聽到的聲音朗聲問道:“請問貴公公,不知太子殿下身在何處?”

  貴全一如既往的對宋清然和顏悅色道:“太子殿下就在陛下身邊。”

  宋清然裝作恍然道:“原來太子殿下已先一步趕到瞭,嗯,卻是一國儲君的應有之風范。”

  於峰此時還不明白這背鍋之人是誰就白混官場數十載瞭,應聲接道:“既然太子殿下已先我等一步,那我們便也到萬壽觀外請見陛下吧。”

  這萬壽觀外咬字極重,群臣也大多明白於峰的意思,加之太子也在,便不再執著反對,隨於峰一道,向萬壽觀行去。

  萬壽觀中,順正皇帝剛服用瞭一顆金丹,正坐在龍椅上,半盤著腿,閉目打坐,呼吸深長,綿綿不斷,如非偶因身子虛弱而晃動一下,真好似入定一般。

  萬壽觀主順正親封為龍華道長,也陪在身後打坐。而太子宋清成有如孝子一般,在身邊殷勤的伺候著。

  直到殿外開始出現喧嘩之聲,又等數刻,隻有貴全進殿,仍不見群臣進殿,順正才睜眼對貴全問道:“殿外為何喧嘩,群臣又為何不進殿請安?”

  順正打坐時,是不許有人出聲,貴全見陛下發問,才趕忙低頭躬腰回道:“回稟陛下,諸位大人在殿外請陛下移駕乾清宮。”

  順正大怒,朝會豈有皇帝移駕之理,便命道:“傳朕口諭,命於峰領群臣即刻覲見。”貴全急忙起身到殿外傳旨。

  於峰不敢違逆便要覲見,可此時六科給事中卻聯名封駁旨意,言道:“君命受妖人蠱惑,有違祖宗社稷,臣等不敢從。”

  順正聽到回話,氣的咳嗽連連,自從年後大病一場,身子一直虛弱,也不知是否真是問道金丹之效,順正近些時日雖未痊愈,也未能行房,可精氣神確是好轉,因此對這位龍華道長更為信服,更準備再選一吉日,由龍華道長做法,選一年輕至親之人為引,助自己行還陽之術。

  此時口諭被臣子封駁,本就是帝王之恥,自己親封之人也被稱為妖人,而這妖人還在自己身邊。順正豈能不怒。

  “來人!都給事中趙寧臣,前有叩閽殿前,後有無君無父出言不遜,仗三十。”

  順正身邊的護衛太監早就對這些眼高於頂的文臣看不順眼,平日裡裝清高,扮廉潔,背地裡風花雪月,納才女,玩名妓。玩就玩瞭,不時還到處炫耀,讓這些沒有生理功能之人如何能不嫉妒,最為可恨之處是這些文臣對順正帝身邊持事太監還算客氣,對他們則是心情好瞭叫一聲公公,心情不好則一口一個閹人。

  順正金口玉言一出,護衛太監首領便領命率人出殿,站在群臣所跪的臺階之上,看著階下黑壓壓一群往日裡高高在上的群臣,冷笑一聲,也不說話。

  於峰本就對這太監不順眼,此時見他如此膽大妄為,怒喝道:“豎子閹人,爾敢!”

  這護衛太監首領也是一驚,自己有些得意忘形瞭,所站位置好似群臣在跪拜自己一般,被於峰高聲一喝,才清瞭清嗓子道:“陛下口諭,都給事中趙寧臣,前有叩閽殿前,後有無君無父出言不遜,仗三十。”也不待於峰再言,又道:“來人,行刑。”

  虎狼一般的四名太監一擁而上,托著跪在後排的六科都給事中趙寧臣到階前,按在地上,掀起官袍,便欲行刑。

  “慢著,國朝祖制,六科給事中有糾舉彈劾百官、規諫天子之職,除謀逆之罪,如有過錯,也應交三司會審,怎可因職動刑。”

  趙寧臣見次輔於峰為自己進言,群臣亦也洶湧氣憤,大喊:“國傢養士百年,我輩直納進言,正在今日,仗節死義,忠言陛下。”

  群臣洶湧之意嚇得護衛太監首領渾身一顫,後退一步,為掩飾自己膽怯之意,急急吼道:“陛下口諭已出,行刑。”

  在“啪啪”的庭杖下,趙寧臣邊鼻涕眼淚直流,邊高聲與群臣叫道:“國傢養士百年,我輩直納進言,正在今日,仗節死義,忠言陛下。”

  三十庭杖打完,太監又魚貫回到殿內復命,仍不見順正皇帝新的旨意下來。

  宋清然看不下去瞭,如此僵持,於國於民都無好處,順正固權威懾,百官得一世清名,而江漢平原百姓仍受洪澇之災,無人過問,白蓮妖眾仍在禍害百姓,不得安寧。

  便起身對群臣言道:“功過事非暫且不提,如今江漢百姓正等賑災之糧嗷嗷待哺,白蓮妖眾在禍害百姓,諸位理應先放下成見之爭,處理完朝政之事,再議是非對錯。”

  於峰附和道:“燕王殿下此言大善,吾等做事應以天下百姓安危為重。”勛貴也欲去打著圓場,此時順正又有口諭傳出:“朕知眾卿遵從祖制,為國為民,然朕身體有恙,萬壽觀實乃養氣之所,眾卿如此逼迫,欲行忤逆之事?”

  順正靜下心來,也對這百官納言也有些忌憚,雖不懼怕其逼宮造反,總不能一股腦都殺瞭,便又讓太監傳此口諭,想息事寧人。

  百官見順正難得服瞭軟,又有人領頭,才不再堅持,順坡下驢,一同攙扶著被打的站不起身的趙寧臣一同進殿朝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