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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狗命

  恢弘的大殿內,一襲黑裙的北如雪站在北面墻壁之前,註視著刻在壁上的地圖。

  忽的,一個身穿太監灰袍的少年跑瞭進來,手中提著一個木盒,看見墻前的北如雪,他眼睛放光,飛跑過去。

  「小雪,早聽說你回來瞭,怎麼一直不見我?」少年氣喘籲籲地道。

  北如雪看瞭眼連跑幾步路都喘不過氣的少年,少有地出現瞭一瞬的慌亂,片刻,才道,「沒空。」

  「我帶瞭你最喜歡吃的糖雪糕,剛做的,嘗嘗好吃不。」少年笑著將木盒放到旁邊的桌上。

  「不吃。」北如雪垂著眸,淡淡地說。

  「怎麼瞭?」

  北如雪扭過身去。

  「沒胃口麼?」少年關切道。

  「說瞭不吃!」北如雪轉過來叫道。

  少年頓瞭頓,接著笑道,「好好好,那就不吃。」

  將木盒重新放下,他看向北如雪,眼中湧起無限溫柔,「這次你可威風瞭,聽說打遍宮中所有年輕強者,無一敗績。」

  北如雪沉默不語。

  「到底是大宗門啊,傳授的劍術高超深妙,短短五年,就令你成為瞭大楚年輕一輩第一人。」

  少年娓娓道來,他像對北如雪有著無盡思念,有著說不完的話。明明話中的主角並不是他,但說到動情處,他卻眼眶濕潤。但自始至終,旁邊的少女都未回一言。講著講著,少年也發現瞭,停瞭下來,看向少女,「怎麼瞭?怎麼都不理我?」

  北如雪沉默,過瞭許久,她像下定決心般,道,「見也見瞭,說也說瞭,沒什麼事,就走吧。」

  少年問道,「待會可是有事?」

  「沒有,」北如雪說道。

  「那這麼著急讓我離開作甚?」

  「這裡是我的寢殿,我要你離開,有問題麼?」

  少年頓瞭頓,「小雪,你心情不好?」

  「沒有。」

  「那是怎麼瞭。」

  「出去吧,不要讓我再說第三次。」

  少年瞧出瞭不對勁,「到底發生瞭什麼,我看你像有難言之隱,說出來,沒事的,我能接受。」

  「那就出去吧。」

  「額……小雪——」

  「我叫你出去啊!」北如雪終於爆發。

  五境的修士氣蘊雄厚,這一叫,氣勢略微爆發,就將毫無修為的少年震飛瞭好幾丈。

  那一瞬間北如雪下意識伸手,但緊跟著眼中閃過一抹隱痛,硬生生地收住瞭。

  少年從地上爬起,他甚至咳瞭口血,這幕落在北如雪眼中令她越發不敢看,「到底發生瞭什麼,小雪,你說啊。」

  「我叫你滾!聽不懂嗎?」

  「好好好,五年不見,一朝學成歸來,第一件事就是要我滾,枉我日思夜想,北如雪,你太無情瞭!」宋參怒斥,說著,他又吐瞭口血。

  北如雪眼神復雜,但很快還是轉變為冰冷,「是啊,你是人盡可欺的弱者,而我是強無敵手的劍客,你我不再是一個境界的人,我不把你踹瞭,留你何用?」

  「好好好,終於說出你的真心話瞭,原來再與你曾經感情深厚的人,一旦失去利用之地,轉手就會被你一腳踢開。算我瞎瞭眼,這麼多年,我竟然沒有看透你。」宋參指著北如雪說。

  「說夠瞭麼?說夠瞭,就趕緊滾吧。」北如雪垂眸不再看他。

  「當然沒有說夠,但我不想再說瞭,執著那麼多年,沒想到到頭來竟是一場笑話,」宋參仰天長笑,邊笑邊行出大殿。笑聲在殿中回轉,像一根根尖針,紮在北如雪的心上,讓她痛苦不堪。

  但是,為瞭保護他,她隻能這麼做。

  狂笑的宋參走下黑鸞殿,走到宮道上。他的笑聲,引來過往的太監、宮女不停註目。

  有人認出瞭他,道,「這不那個雜種嗎?他還敢來黑鸞殿?」

  「還真是他,」其他人也認出瞭,「看來是大傢沒把他打醒,還做著那白日夢呢。」

  「這雜種是真不知道今非昔比,還拿現在當以前呢,今晚再打他一頓,看他以後還敢騷擾公主不?」

  宋參狂笑著,走著,他清楚,今晚不出意外自己又要遭受一頓毒打,但他不怕,這麼多年,他都習慣瞭。

  可笑的是,過去他日思夜想,認為北如雪學成歸來,會保護他,沒想到,等來的卻是被無情地一腳踢開。

  但是,他已經沒有什麼可失去的瞭,今後,又有何懼呢?

  黑鸞殿內,北如雪癱坐在地,已經哭成淚人。

  誰也想不到,在無空劍域,在整個刑天皇朝都風光無限的天之嬌女,也會有這麼脆弱的一面。

  宋參不是什麼普通人,他是宮裡的一個假太監和宮女交合而生。在她五歲時,她發現瞭宋參的存在,但她沒有將此事揭發出去,她不希望太監和宮女因此喪命。

  於是她帶著宋參一起玩,一起練劍。出乎意料的是,宋參的劍道造詣不輸於她。兩人時常對練,她輸多贏少。盡管後來宋參的身份自然而然顯露,但因為他不凡的劍道造詣,父皇決定不處死他,也不追究假太監的欺君之罪和宮女的私通之罪。

  直到五年前,無空劍域的一個門徒密探,前來大楚挖掘弟子。她和宋參被一起看上。但密探此時手中隻剩一個名額,所以密探和父皇決定,她和宋參進行一場比武,誰勝,誰就去劍域。

  然而在比武前一天,宋參就因為修煉走火入魔,劍筋盡斷,丹田破毀,於是這場比武都沒有開始,她就成瞭那個被劍域選上的弟子。

  她心裡清楚,意外不會這麼巧,宋參也不是急功近利之人,這一切都是父皇做的,他知道她和宋參比武,贏的會是宋參,但宋參隻是一個假太監和宮女生的兒子,他當然希望能去無空劍域深造的是自己的女兒,所以便不擇手段,廢瞭宋參。

  而隨著她在劍域的修煉愈發深邃,她清楚,今後,淪為廢人的宋參和她不可能再站在一起。父皇念過去的情分,即便宋參已經不是天之驕子,也仍然留下他和他父母的性命。但她若仍接受宋參的好意,隻會把宋參推入火坑,哪怕不用父皇出手,宮中那些嫉妒他能和她走得近的人都會替父皇除掉他。畢竟他如今隻是個廢人,一個曾經風光過的廢人,說到底還是廢人,一個廢人死瞭,除瞭她,不會有人會動容。

  但感情不是意氣用事,和宋參在一起,就算兩人能無懼流言蜚語,但外界那些真正的皇族貴子,也能輕而易舉收走他的性命。

  如今她在中土的愛慕者眾多,每個拎出來都有不輸大楚這幾個頂尖年輕一輩的實力,他們的傢族,更是強大得可以睥睨大楚,他們殺瞭宋參,她根本無法去報仇,況且為瞭大楚,她也不可能意氣用事。

  如今三國平衡愈發微妙,隻要秤砣向某一方傾斜隻是一點,那麼另外兩國都會遭到毀滅。她不可能還將心思放在男女之情上。

  所以,這段情,終究隻能埋藏在心底。

  哭瞭許久,她也漸漸平復過來。畢竟這一幕,在她歸來前在劍域待的無數個日夜裡,她就在心裡演練過。

  今後,隻要她不和宋參來往,憑宋參父母如今都是兩個小雜務司的司長,他後半輩子足以衣食無憂、沒有苦難。

  思緒收瞭回來,她把目光重新放在面前的壁畫上。

  這時,身後不遠處的殿門傳來腳步聲。

  「如雪,我來瞭。」乘馬車從喜樂殿趕來的於風道。

  北如雪恢復往日的清冷,沖壁畫昂瞭昂尖俏的下巴,淡淡地道,「你可看得懂這上面的境域歸屬?」

  於風站在北如雪身邊,看著壁畫上那一塊偌大的中心寫著一個大大「楚」字的地圖,愣瞭愣,道,「這是楚國?」

  北如雪未語未動。

  「不過,這不是如今的楚國吧?我也常看地圖,如今的楚國,疆土沒那麼大,難道......這是楚國所設想今後擴張後的版圖?」

  北如雪還是未語。

  「好,我猜錯瞭,那......」於風頓瞭頓,大膽地說,「這是西楚曾經的版圖?」

  這次,北如雪清亮的美眸終於閃過瞭一絲波動,點點頭。

  於風想瞭想,道,「既然這是楚國過去的版圖,那麼這些失去的版圖,如今好像是在......秦國手上?」

  「那過去發生瞭什麼?」

  北如雪終於開口,「在秦國出現之前,我們這一隅隻有楚國一傢獨大,但秦祖皇那條老狗,帶著北境的那些臭魚爛蝦,一路吞並過來,最後破我楚城,吞我楚地,踩著楚人的屍體建立起瞭所謂的秦國。我楚國先皇拼瞭老命將秦老狗重傷,才讓秦國南下的勢頭停止。而東地趁著秦楚摩擦迅速建立起瞭齊國,才有如今的三國鼎立之勢。」

  「原來如此,那......」於風說著,卻忽然欲言又止。

  「嗯?」北如雪一個眼神輕飄飄掃過來。

  於風忙擺手,「沒事沒事,」他想說那當時的楚皇也太窩囊瞭,偌大一個楚國竟敵不過一個南下的雜兵部隊,你說人傢是臭魚爛蝦,但你卻打不過,這不扯呢麼。當然瞭,面前的少女是劍域和刑天皇朝裡絕對的天之嬌女,他要是敢說出這番話,回去他就會被天之嬌女那些瘋狂的追逐者打廢。

  「你覺得,收復大楚失去的疆土,第一步該先從哪做起?」北如雪目光如炬。

  「額......」於風抓抓頭,「如雪,論修煉,我還能算半個天才,但你要問我皇朝爭霸,我屬實沒有頭緒。」

  北如雪也不氣,頓瞭頓,又說,「你知道,最近秦國把我的弟弟老八俘虜瞭吧?」

  於風想瞭想,點點頭,「來前略有耳聞。」

  「那你覺得,我也將他們大秦的皇子擄來,是不是很好?」

  「當然很好,一,這能出一口惡氣,二,也能互以皇子為籌碼,救回你的弟弟。」

  「那麼,你覺得,一個在無空劍訣上的造詣無人能及的五境修士,對上一個殘廢十幾年,近幾個月才異軍突起隻有二境修為且隻會兩手王八拳的武者,誰的勝算更大?」

  「毫無疑問,前者!」於風拍胸脯道。

  聞言,北如雪紅唇微翹。

  「不過,一個殘廢十幾年的人,忽然幾個月就連升兩境,隻怕也不簡單。」於風有一說一。

  北如雪一個眼神射來。

  但於風並沒意識到危險正在降臨,仍沉浸在自己的發現中,無法自拔,「畢竟年紀越大,骨骼、經脈越頑固,想開始修煉,難如登天,而這時還能連破兩境,開始修煉,恐怕一定是得到瞭某種無法想象的大機緣。」

  「所以——」

  於風的話沒能說完,因為北如雪佩劍黑鸞的劍鋒已經抵在瞭他的嘴邊。

  他立即噤聲,雙手舉起,誠惶誠恐地看向北如雪。

  北如雪眼神冰冷,紅唇張啟,一字一頓,「看著,即日,我要他狗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