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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3章 群雄聚武當

  第二日,武當諸俠正在練功,聽聞有客到訪,宋遠橋就去見客人。

  張翠山走到後堂等候大師哥和七師弟,但等瞭老半天,客人始終不走。張翠山問送茶的道人道:“是甚麼客人?”

  那道人道:“好像是保鏢的。”

  殷梨亭聽得張翠山在問客人的來歷,說道:“是三個總鏢頭金陵虎踞鏢局的總鏢頭祁天彪,太原晉陽鏢局的總鏢頭雲鶴,還有一個是京師燕雲鏢局的總鏢頭宮九佳。”

  張翠山微微一驚,道:“這三位總鏢頭都來瞭?十年之前,普天下鏢局中數他三位武功最強,名望最大,今日還是如此罷?他們同時來到山上,為瞭甚麼?”

  殷梨亭笑道:“想是有甚麼大鏢丟瞭,劫鏢的人來頭大,這三個總鏢頭惹不起,隻好來求大師兄。五哥,這幾年大哥越來越愛做濫好人,江湖上遇到甚麼疑難大事,往往便來請大哥出面”張翠山微笑道:“大哥佛面慈心,別人求到他,總肯幫人的忙。”

  “六弟,我到屏風後去瞧瞧大哥和七弟”走到屏風之後,悄悄向外張望。隻見宋遠橋和莫聲谷兩人坐在下首主位陪客。

  莫聲谷大著嗓子說道:“我大師哥說一是一,說二是二,憑著宋遠橋三字,難道三位還信不過麼?”

  張翠山心想:“七弟粗豪的脾氣竟是半點沒改。不知他為瞭何事,又在跟人吵嘴?”

  轉頭向賓位上看去時,隻見三人都是五十來歲年紀,一個氣度威猛,一個高高瘦瘦,貌相清癯,坐在末座的卻像是個病夫,甚是幹枯。三人身後又有五個人垂手站立,想是那三人的弟子。隻聽那高身材的瘦子道:“宋大俠既這般說,我們怎敢不信?隻不知張五俠何時歸來,可能賜一個確期麼?”

  張翠山微微一驚:“原來這三人為我而來,想必又是來問我義兄的下落。”

  莫聲谷道:“我們師兄弟七人,雖然本領微薄,但行俠仗義之事向來不敢後人,多承江湖上朋友推獎,賜瞭’武當七俠‘這個外號。這’武當七俠‘四個字,說來慚愧,我們原不敢當……可是我們既然負瞭這個名頭。上奉恩師嚴訓,行事半步不敢差錯。張五哥是武當七兄弟之一,他性子斯文和順,我們七兄弟中,脾氣數他最好。你們定要誣賴他殺瞭’龍門鏢局‘滿門,那是壓根兒的胡說八道。”

  張翠山心中一寒:“原來為瞭龍門鏢局都大錦的事。素聞大江以南,各鏢局以金陵虎踞鏢局馬首是瞻,想是他們聽到我從海外歸來,於是虎踞鏢局約瞭晉陽、燕雲兩傢鏢局的總鏢頭,上門問罪來啦。”

  那氣度威猛的大漢道:“武當七俠名頭響亮,武林中誰不尊仰?莫七俠不用自己吹噓,我們早已久聞大名,如雷貫耳。”

  莫聲谷聽他出言譏嘲,臉色大變,說道:“祁總鏢頭到底意欲如何,不妨言明。”

  那氣度威猛的大漢便是虎踞鏢局的總鏢頭祁天彪,朗聲道:“武當七俠說一是一,說二是二,可難道少林派高僧便慣打誑語麼?少林僧人親眼目睹,臨安龍門鏢局上下大小人等,盡數傷在張翠山張五俠——的手下。”

  他說道“張五俠”這個“俠”字時,聲音拖得長長的,顯是充滿譏嘲之意。

  殷梨亭隻聽得怒氣勃發,這人出言嘲諷五哥,可比打他自己三記巴掌還要更令他氣憤,便欲出去理論。

  張翠山一把拉住,搖瞭搖手。

  殷梨亭見他臉上滿是痛苦為難之色,心下不明其理,暗道:“五哥的涵養功夫越來越好瞭,無怪師父常常贊他。”

  莫聲谷站起身來,大聲道:“別說我五哥此刻尚未回山,便是已經回到武當,也隻是這句話。莫某跟張翠山生死與共,他的事便是我的事。三位不分青紅皂白,定要誣賴我五哥害瞭龍門鏢局滿門。好!這一切便全算是莫某幹的。三位要替龍門鏢局報仇,盡管往莫某身上招呼。我五哥不在此間,莫聲谷便是張翠山,張翠山便是莫聲谷。老實跟你說,莫某的武功智謀,遠遠不及我五哥,你們找上瞭我,算你們運氣不壞。”

  祁天彪大怒,霍地站起,大聲道:“祁某今日到武當山來撒野,天下武學之士,人人要笑我班門弄斧,太過不自量力。可是都大錦都兄弟滿門被害十年,沉冤始終未雪,祁某這口氣終是咽不下去,反正武當派將龍門鏢局七十餘口也殺瞭,再饒上祁某一人又何妨?便是再饒上金陵虎踞鏢局的九十餘口,又有何妨?祁某今日血濺於武當山上,算是死得其所。我們上山之時,尊重張真人德高望重,不敢攜帶兵刃,祁某便在莫七俠拳腳之下領死。”

  說著大踏步走到廳心。

  宋遠橋先前一直沒開口,這時見兩人說僵瞭要動手,伸手攔住莫聲谷,微微一笑,說道:“三位來到敝處,翻來覆去,一口咬定是敝五師弟害瞭臨安龍門鏢局滿門。好在敝師弟不久便可回山,三位暫忍一時,待見瞭敝師弟之面,再行分辨是非如何?”

  那身形幹枯,猶似病夫的燕雲鏢局總鏢頭宮九佳說道:“祁總鏢頭且請坐下。張五俠既然尚未回山,此事終究不易瞭斷,咱們不如拜見張真人,請他老人傢金口明示,交代一句話下來。張真人是當今武林中的泰鬥,天下英雄好漢,莫不敬仰,難到他老人傢還會不分是非、包庇弟子麼?”

  他這幾句話雖說得客氣,但含意甚是厲害。莫聲谷如何聽不出來,當即說道:“傢師閉關靜修,尚未開關。再說,近年來我武當門中之事,均由我大哥處理。除瞭武林中真正大有名望的高人,傢師極少見客。”

  言下之意是說你們想見我師父,身分可還夠不上。那高高瘦瘦的晉陽鏢局總鏢頭雲鶴冷笑一聲,道:“天下事也真有這般湊巧,剛好我們上山,尊師張真人便即閉關。可是龍門鏢局七十餘口的人命,卻不是一閉關便能躲得過呢。”

  宮九佳聽他這幾句話說得太重,忙使眼色制止。但莫聲谷已自忍耐不住,大聲喝道:“你說我師父是因為怕事才閉關嗎?”

  雲鶴冷笑一聲,並不答話。

  宋遠橋雖然涵養極好,但聽他辱及恩師,卻也是忍不住有氣,當著武當七俠之面,竟然有人言辭中對張三豐不敬,那是十餘年來從未有過之事。他緩緩的道:“三位遠來是客,我們不敢得罪,送客!”

  說著袍袖一拂,一股疾風隨著這一拂之勢卷出,祁天彪、雲鶴、宮九佳三人身前茶幾上的三隻茶碗突然被風卷起,落在宋遠橋身前的茶幾之上。三隻茶碗緩緩卷起,輕輕落下,落到茶幾上時隻托托幾響,竟不濺出半點茶水。祁天彪等三人當宋遠橋衣袖揮出之時,被這一股看似柔和、實則力道強勁之極的袖風壓在胸口,登時呼吸閉塞,喘不過氣來,三人急運內功相抗,但那股袖風倏然而來,倏然而去,三人胸口重壓陡消,波波三聲巨響,都大聲的噴瞭一口氣出來。三人這一驚非同小可,心知宋遠橋隻須左手袖子跟著一揮,第二股袖風乘虛而入,自己所運的內息被逼得逆行倒沖,就算不立斃當場,也須身受重傷,內功損折大半。這一來,三個總鏢頭方知眼前這位沖淡謙和、恂恂儒雅的宋大俠,實是身負深不可測的絕藝。

  張翠山在屏風後想起殷素素殺害龍門鏢局滿門之事,實感惶愧無地,待見到宋遠橋這一下衣袖上所顯得深厚功力,心下大為驚佩,尋思:“我武當派內功越練到後來,進境越快。我在王盤山之時,與義兄內力相差極遠,但到冰火島分手,似乎已拉近瞭不少。當年義兄在洛陽想殺大師哥,自然抵擋不住。但義兄就算雙眼不盲,此刻的武功卻未必能勝過大師哥多少。再過十年,大師哥、二師哥便不會在我義兄之下。”

  隻見祁天彪抱拳說道:“多謝宋大俠手下留情。告辭!”

  宋遠橋和莫聲谷送到滴水簷前。祁天彪轉身道:“兩位請留步,不勞遠送。”

  宋遠橋道:“難得三位總鏢頭光降敝山,如何不送?改日在下當再赴京師、太原、金陵貴局回拜。”

  祁天彪道:“這個如何克當?”

  他領教瞭宋遠橋的武功之後,覺得這位宋大俠雖然身負絕世武功,但言談舉止之中竟無半分驕氣,心中對他甚是欽佩。初上山時那興師問罪、復仇拚命的銳氣已折瞭大半。兩人正在說客氣話,祁天彪突見門外匆匆進來一個短小精悍、滿臉英氣的中年漢子。宋遠橋:“四弟,來見過這三位朋友。”

  當下給祁天彪等三人引見瞭。

  張松溪笑道:“三位來得正好,在下正有幾件物事要交給各位。”

  說著遞過三個小小包裹,每人交瞭一個。祁天彪問道:“那是甚麼?”

  張松溪道:“此處拆開看不便,各位下山後再看罷。”

  師兄弟三人直送到觀門之外,方與三個總鏢頭作別。

  莫聲谷一待三人走遠,急問:“四哥,五哥呢?他回山沒有?”

  張松溪笑道:“你先進去見五弟,我和大哥在廳上等這三個鏢客回來。”

  莫聲谷叫道:“五哥在裡面?這三個鏢客還要回來,幹麼?”

  心下記掛著張翠山,不待張松溪說明情由,急奔入內。莫聲谷剛進內堂,果然祁天彪等三人匆匆回來,向宋遠橋、張松溪納頭便拜,二人急忙還禮,雲鶴道:“武當諸俠大恩大德,雲某此刻方知。適才雲某言語中冒犯張真人,當真是豬狗不如。”

  說著提起手來,左右開弓,在自己臉上辟辟拍拍的打瞭十幾下,落手極重,隻打得雙頰紅腫,兀自不停。宋遠橋愕然不解,急忙攔阻。

  張松溪道:“雲總鏢頭乃是有志氣的好男兒,那驅除韃虜、還我河山的大願,凡我中華好漢,無不同心。些些微勞,正是我輩分所當為,雲總鏢頭何必如此?”

  雲鶴道:“雲某老母幼子,滿門性命,皆出諸俠之賜。雲某渾渾噩噩,五年來一直睡在夢裡。適才言辭不遜,兩位若肯狠狠打我一頓,雲某心中方得稍減不安。”

  張松溪微笑道:“過去之事誰也休提。雲總鏢頭剛才的言語,傢師便是親耳聽到瞭,心敬雲總鏢頭的所作所為,也決不會放在心上。”

  但雲鶴始終惶愧不安,深自痛責。宋遠橋不明其中之理,隻順口謙遜瞭幾句,見祁天彪和宮九佳也不住口的道謝,但瞧張松溪的神色語氣之間,對祁宮二人並不怎麼,對雲鶴卻甚是敬重親熱。三個總鏢頭定要到張三豐坐關的屋外磕頭,又要去見莫聲谷賠罪,張松溪一一辭謝,這才作別。三人走後,張松溪嘆瞭口氣,道:“這三人雖對咱們心中感恩,可是龍門鏢局的人命,他三人竟是一句不提。看來感恩隻管感恩,那一場禍事,仍是消弭不瞭。”

  宋遠橋待問情由,隻見張翠山從內堂奔將出來拜倒在地,叫道:“大哥,可想煞小弟瞭。”

  宋遠橋是謙恭有禮之士,雖對同門師弟,又是久別重逢,心情激蕩之下,仍是不失禮數,恭恭敬敬的拜倒還禮,說道:“五弟,你終於回來瞭。”

  張翠山略述別來情由。莫聲谷心急,便問:“五哥,那三個鏢客無禮,定要誣賴你殺瞭臨安龍門鏢局滿門,你也涵養忒好,怎地不出來教訓他們一頓?”

  張翠山慘然長嘆,道:“這中間的原委曲折,非一言可盡。我詳告之後,還請眾兄弟一同想個良策。”

  殷梨亭道:“五哥放心,龍門鏢局護送三哥不當,害得他一生殘廢,五哥便是真的殺瞭他鏢局滿門,也是兄弟情深,激於一時義憤……”

  俞蓮舟喝道:“六弟你胡說甚麼?這話要是給師父聽見瞭,不關你一個月黑房才怪。殺人全傢老少,這般滅門絕戶之事,我輩怎可做得?”

  宋遠橋等一齊望著張翠山。但見他神色甚是淒厲,過瞭半晌,說道:“龍門鏢局的人,我一個也沒殺。我不敢忘瞭師父的教訓,沒敢累瞭眾兄弟的盛德。”

  宋遠橋等一聽大喜,都舒瞭一口長氣。他們雖決計不信張翠山會做這般狠毒慘事,但少林派眾高僧既一口咬定是他所為,還說是親眼目睹,而當三個總鏢頭上門問罪之時,他又不挺身而出,直斥其非,各人心中自不免稍有疑惑,這時聽他這般說,無不放下一件大心事,均想:“這中間便有許多為難之處,但隻要不是他殺的人,終能解說明白。”

  當下莫聲谷便問那三個鏢客去而復返的情由。

  張松溪笑道:“這三個鏢客之中,倒是那出言無禮的雲鶴人品最好,他在晉陜一帶名望甚高,暗中聯絡瞭山西、陜西的豪傑,歃血為盟,要起義反抗蒙古韃子。”

  宋遠橋等一齊喝瞭聲彩。莫聲谷道:“瞧不出他竟具這等胸襟,實是可敬可佩。四哥,你且莫說下去,等我歸來再說……”

  說著急奔出門。張松溪果然住口,向張翠山問些冰火島的風物。當張翠山說到該地半年白晝、半年黑夜之時,四人盡皆駭異。張翠山道:“那地方東南西北也不大分得出來,太陽出來之處,也不能算是東方。”

  又說到海中冰山等等諸般奇事異物。說話之間,莫聲谷已奔瞭回來,說道:“我趕去向那雲總鏢頭賠瞭個禮,說我佩服他是個鐵錚錚的好男兒。”

  眾人深知這個小師弟的直爽性子,也早料到他出去何事。莫聲谷來往飛奔數裡,絲毫不以為累,他既知雲鶴是個好男兒,若不當面跟他盡釋前嫌,言歸於好,那便有幾晚睡不著覺瞭。

  殷梨亭道:“七弟,四哥的故事等著你不講,可是五哥說的冰火島上的怪事,可更加好聽。”

  莫聲谷跳瞭起來,道:“啊,是嗎?”

  張松溪道:“那雲鶴一切籌劃就緒……”

  莫聲谷搖手道:“四哥,對不住,請你再等一會……”

  張翠山微笑道:“七弟總是不肯吃虧。”

  於是將冰火島上一些奇事重述瞭一遍。莫聲谷道:“奇怪,奇怪!四哥,這便請說瞭。”

  張松溪道:“那雲鶴一切籌劃就緒,隻待日子一到,便在太原、大同、汾陽三地同時舉義,哪知與盟的眾人之中竟有一名大叛徒,在舉義前的三天,盜瞭加盟眾人的名單,以及雲鶴所寫的舉義策劃書,去向蒙古韃子告密。”

  莫聲谷拍腿叫道:“啊喲,那可糟瞭。”

  張松溪道:“也是事有湊巧,那時我正在太原,有事要找那太原府知府晦氣,半夜裡見到那知府正和那叛徒竊竊私議,聽到他們要如何一面密報朝廷,一面調兵遣將、將舉義人等一網打盡。於是我跳進屋去,將那知府和叛徒殺瞭,取瞭加盟的名單和籌劃書,回來南方。雲鶴等一幹人發覺名單和籌劃書被盜,知道大事不好,不但義舉不成,而且單上有名之人傢傢有滅門大禍,連夜送出訊息,叫各人遠逃避難。但這時城門已閉,訊息送不出去,次日一早,因知府被戕,太原城閉城大索刺客。雲鶴等人急得猶似熱鍋上螞蟻一般,心想這一番自己固然難免滿門抄斬,而晉陜二省更不知將有多少仁人義士被害。不料提心吊膽的等瞭數日,竟是安然無事,後來城中拿不到刺客,查得也慢慢松瞭,這件事竟不瞭瞭之。他們見那叛徒死在府衙之中,也料到是暗中有人相救,隻是無論如何卻想不到我身上。”

  殷梨亭道:“你適才交給他的,便是那加盟名單和籌劃書?”

  張松溪道:“正是。”

  莫聲谷道:“那宮九佳呢?四哥怎生幫瞭他一個大忙?”

  張松溪道:“這宮九佳武功是好的,可是人品作為,決不能跟雲總鏢頭相提並論。六年之前,他保鏢到瞭雲南,在昆明受一個大珠寶商之托,暗帶一批價值六十萬兩銀子的珠寶送往大都。但到瞭江西卻出瞭事,在鄱陽湖邊,宮九佳被鄱陽四義中的三義圍攻,搶去瞭紅貨。宮九佳便是傾傢蕩產,也賠不起這批珠寶,何況他燕雲鏢局執北方鏢局的牛耳,他招牌這麼一砸,以後也不用做人瞭。他在客店中左思右想,竟便想自尋短見。

  鄱陽三義不是綠林豪傑,卻為何要劫取這批珠寶?原來鄱陽四義中的老大犯瞭事,給關入瞭南昌府的死囚牢,轉眼便要處斬。三義劫瞭兩次牢,救不出老大,官府卻反而防范得更加緊瞭。鄱陽三義知道官府貪財,想使用這批珠寶去行賄,減輕老大的罪名,我見他四人甚有義氣,便設法將那老大救出牢來,要他們將珠寶還給宮九佳。這宮總鏢頭雖然面目可憎、言語無味,但生平也沒做過甚麼惡事,在大都也不交結官府,欺壓良善,那麼救瞭他一命也是好的。我叫鄱陽四義不可提我的名字,隻是將那塊包裹珠寶的錦鍛包袱留瞭下來。適才我將那塊包袱還瞭給他,他自是心中有數瞭。”

  俞蓮舟點頭道:“四弟此事做得好,那宮九佳也還罷瞭,鄱陽四義卻為人不錯。”

  莫聲谷道:“四哥,你交給祁天彪的卻又是甚麼?”

  張松溪道:“那是九枚斷魂蜈蚣鏢。”

  五人聽瞭,都是“啊”的一聲,這斷魂蜈蚣鏢在江湖上名頭頗為響亮,是涼州大豪吳一氓的成名暗器。

  張松溪道:“這一件事我做得忒也大膽瞭些,這時想來,當日也真是僥幸。那祁天彪保鏢路過潼關,無意中得罪瞭吳一氓的弟子,兩人動起手來,祁天彪出掌將他打得重傷。祁天彪打瞭這掌之後,知道闖下瞭大禍,匆匆忙忙的交割瞭鏢銀,便想連夜趕回金陵,邀集至交好友,合力對付那吳一氓。但他剛到洛陽,便給吳一氓追上瞭,約瞭他次日在洛陽西門外比武。”

  殷梨亭道:“這吳一氓的武功好得很啊,祁天彪如何是他對手?”

  張松溪道:“是啊,祁天彪自知憑他的能耐,擋不瞭吳一氓的一鏢,無可奈何之中,便去邀洛陽喬氏兄弟助拳。喬氏兄弟一口答應,說道:憑我兄弟的武功,祁大哥你也明白,決不能對付得瞭吳一氓。你要我兄弟出場,原也不過要我二人吶喊助威。好,明日午時,洛陽西門外,我兄弟準到。”

  莫聲谷道:“喬氏兄弟是使暗器的好手,有他二人助拳,祁天彪以三敵一,或能跟吳一氓打個平手。隻不知吳一氓有沒有幫手。”

  張松溪道:“吳一氓倒沒有幫手。可是喬氏兄弟卻出瞭古怪。第二天一早,祁天彪便上喬傢去,想跟他兄弟商量迎敵之策,哪知喬傢看門的說道:’大爺和二爺今朝忽有要事,趕去瞭鄭州,請祁老爺不必等他們瞭。‘祁天彪一聽之下,幾乎氣炸瞭肚子。喬氏兄弟幾年之前在江南出瞭事,祁天彪曾幫過他們很大的忙,不料此刻急難求援,兄弟倆嘴上說得好聽,竟是腳底抹油,溜之乎也。祁天彪知道吳一氓心狠手辣,這個約會躲是躲不過的,於是在客店中寫下瞭遺書,處分後事,交給瞭趟子手,自己到洛陽西門外赴約。”

  “這件事的前後經過,我都瞧在眼裡。那日我扮瞭個乞丐,易容改裝,躺在西門外的一株大樹之下,不久吳一氓和祁天彪先後到來,兩人動起手來,鬥不數合,吳一氓便下殺手,放瞭一枚斷魂蜈蚣鏢。祁天彪眼見抵擋不住,隻有閉目待死,我搶上前去,伸手將鏢接瞭,吳一氓又驚又怒,喝問我是否丐幫中人。我笑嘻嘻的不答。吳一氓連放瞭八枚斷魂蜈蚣鏢,都給我一一接瞭過來,他的成名暗器果然是非同小可,我若用本門武功去接,本也不難,但我防他瞧出疑竇,故意裝作左足跛,右手斷,隻使一隻左手,又使少林派的接鏢手法,掌心向下擒撲,九枚鏢接是都接到瞭,但手掌險些給他第七枚毒鏢劃破,算是十分兇險。他果然喝問我是少林派中哪一位高僧的弟子,我仍是裝聾作啞,跟他咿咿啊啊的胡混。吳一氓自知不敵,慚怒而去,回到涼州後杜門不出,這幾年來一直沒在江湖上現身。”

  莫聲谷搖頭道:“四哥,吳一氓雖不是良善之輩,但祁天彪也算不得是甚麼好人,那日倘若給蜈蚣鏢傷瞭手掌,這可如何是好?這般冒險未免太也不值。”

  張松溪笑道:“這是我一時好事,事先也沒料到他的蜈蚣鏢當真有這等厲害。”

  莫聲谷性情直爽,不明白張松溪這些行徑的真意,張翠山卻如何不省得?四哥盡心竭力,為的是要消解龍門鏢局全傢被殺的大仇。他知虎踞鏢局是江南眾鏢局之首,冀魯一帶眾鏢局的頭腦是燕雲鏢局,西北各省則推晉陽鏢局為尊。龍門鏢局之事日後發作起來,這三傢鏢局定要出頭,是以他先伏下瞭三樁恩惠。這三件事看來似是機緣巧合,但張松溪明查暗訪,等候機會,不知花瞭多少時日,多少心血?

  張翠山哽咽道:“四哥,你我兄弟一體,我也不必說這個’謝‘字,都是你弟妹當日作事偏激,闖下這個大禍。”

  當下將殷素素如何裝扮成他的模樣、夜中去殺瞭龍門鏢局滿門之事從頭至尾的說瞭,最後道:“四哥,此事如何瞭結,你給我拿個主意。”

  張松溪沉吟半晌,道:“此事自當請師父示下。但我想人死不能復生,弟妹也已改過遷善,不再是當日殺人不眨眼的弟妹。知過能改,善莫大焉。大哥,你說是不是?”

  宋遠橋面臨這數十口人命的大事,一時躊躇難決。俞蓮舟卻點瞭點頭,道:“不錯!”

  張三豐當下率領六名弟子,迎瞭出去。隻見鐵琴先生何太沖年紀也不甚老,身穿黃衫,神情甚是飄逸,氣象沖和,儼然是名門正派的一代宗主。他身後站著八名男女弟子,西華子和衛四娘也在其內。何太沖向張三豐行禮。張三豐拱手還禮。宋遠橋等六人跪下磕頭,何太沖也跪拜還禮,說道:“武當六俠名震寰宇,這般大禮如何克當?”

  張三豐剛將何太沖師徒迎進大廳,賓主坐定獻茶,又有小道童報宋遠橋,卻是崆峒五老齊至。當世武林之中,少林、武當名頭最響,昆侖、峨嵋次之,崆峒派又次之。崆峒五老論到輩分地位,不過和宋遠橋平起平坐。但張三豐甚是謙沖,站起身來,說道:“崆峒五老到來,何兄請稍坐,老道出去迎接賓客。”

  何太沖心想:“崆峒五老這等人物,派個弟子出去迎接一下也就是瞭。”

  少時崆峒五老帶瞭弟子進來。接著神拳門、海沙派、巨鯨幫、巫山派,許多門派幫會的首腦人物陸續來到。宋遠橋心想,師父前幾年百歲壽宴這些人都不來拜,如今聞聽五弟回來,就都來拜望師父,分明是沖著屠龍刀來的。也隻得一一迎接進來。

  紫霄宮中連給客人坐的椅子也不夠瞭。宋遠橋隻得派人去捧些圓石,密密的放在廳上。各派掌門、各幫的幫主等尚有座位,門人徒眾隻好坐在石上。斟茶的茶碗分派完瞭,隻得用飯碗、菜碗奉茶。張松溪一拉張翠山,走到廂房。張松溪道:“五弟,你瞧出甚麼來沒有?”

  張翠山道:“他們相互約好瞭的,大傢見面之時,顯是成竹在胸。雖然有些人假作驚異,實則是欲蓋彌彰。”

  張松溪道:“不錯,他們就是沖你來的”張翠點頭。 張松溪道:“不是興師問罪。龍門鏢局的命案,決計請不動鐵琴先生何太沖出馬。”

  張翠山道:“嗯,這些人全是為瞭金毛獅王謝遜。”

  張松溪冷笑道:“他們可把武當門人瞧得忒也小瞭。縱使他們倚多為勝,難道武當門下弟子竟會出賣朋友?五弟,那謝遜便算十惡不赦的奸徒,既是你的義兄,決不能從你口中吐露他的行蹤。”

  張翠山道:“四哥說的是。咱們怎麼辦?”

  張松溪微一沉吟,道:“大傢小心些便是。兄弟同心,其利斷金,武當七俠大風大浪見得慣瞭,豈能怕得瞭他們?”

  俞岱巖雖然殘廢,但他們說起來還是“武當七俠”而七兄弟之後,還有一位武學修為震鑠古今、冠絕當時的師父張三豐在。隻是兩人均想師父已百歲高齡,雖然眼前遇到瞭重大難關,但眾兄弟仍當自行料理,固然不能讓師父出手,也不能讓他老人傢操心。張松溪口中這麼安慰師弟,內心卻知今日之事大是棘手,如何得保師門令譽,實非容易。大廳之上,宋遠橋、俞蓮舟、殷梨亭三人陪著賓客說些客套閑話。

  各大門派絡繹而至,轉眼已是正午。紫霄宮中絕無預備,哪能開甚麼筵席?火工道人隻能每人送一大碗白米飯,飯上鋪些青菜豆腐。武當七弟子連聲道歉。但見眾人一面扒飯,一面不停的向廳門外張望,似乎在等甚麼人。

  宋遠橋等細看各人,見各派掌門、各幫幫主大都自重,身上未帶兵刃,但門人部屬有很多腰間脹鼓鼓地,顯是暗藏兵器,隻峨嵋、昆侖、崆峒三派的弟子才全部空手。宋遠橋等都心下不忿:“你們既說來請問張真人大計,卻又為何暗藏兵刃?”

  張松溪低聲道:“事已至此,隻有拚力死戰。”

  武當七俠中以張松溪最為足智多謀,遇上難題,他往往能忽出奇計,轉危為安。 俞蓮舟心下黯然:“連四弟也束手無策,看來今日武當六弟子要血濺山頭瞭。”

  若是以一敵一,來客之中隻怕誰也不是武當六俠的對手,可是此刻山上之勢,不但是二十對一,且是三四十對一的局面。張松溪扯瞭扯俞蓮舟衣角,兩人走到廳後。張松溪道:“待會說僵之後,若能用言語擠住瞭他們,單打獨鬥,以六陣定輸贏,咱們自是立於不敗之地,可是他們有備而來,定然想到此節,決不會答允隻鬥六陣便算,勢必是個群毆的局面。”

  俞蓮舟點頭道:“咱們第一是要救出三弟,決不能讓他再落入人手,更受折辱,這件事歸你辦。五弟妹身子恐怕未曾大好,你叫五弟全力照顧她,應敵禦侮之事,由我們四人多盡些力。”

  張松溪點頭道:“好,便是這樣。”

  微一沉吟,道:“或有一策,可以行險僥幸。”

  俞蓮舟喜道:“行險僥幸,那也說不得瞭。四弟有何妙計?”

  張松溪道:“咱們各人認定一個對手,對方一動手,咱們一個服侍一個,一招之內便擒在手中。教他們有所顧忌,不敢強來。”

  俞蓮舟躊躇道:“若不能一招便即擒住,旁人必定上來相助。要一招得手,隻怕……”

  張松溪道:“大難當頭,出手狠些也說不得瞭。使’虎爪絕戶手‘!”

  俞蓮舟打瞭個突,說道:“’虎爪絕戶手‘?今日是師父大喜的日子,使這門殺手,太狠毒瞭罷?”

  武當派有一門極厲害的擒拿手法,叫作“虎爪手”俞蓮舟學會之後,總嫌其一拿之下,對方若是武功高強,仍能強運內勁掙脫,不免成為比拚內力的局面,於是自加變化,從“虎爪手”中脫胎,創瞭十二招新招出來。張三豐收徒之先,對每人的品德行為、資質悟性,都曾詳加查考,因此七弟子入門之後,無一不成大器,不但各傳師門之學,並能分別依自己天性所近另創新招。俞蓮舟變化“虎爪手”的招數,原本不是奇事。但張三豐見他試演之後,隻點瞭點頭,不加可否。俞蓮舟見師父不置一詞,知道招數之中必定還存著極大毛病,潛心苦思,更求精進。數月之後,再演給師父看時,張三豐嘆瞭口氣,道:“蓮舟,這一十二招虎爪手,比我教給你的是厲害多瞭。不過你招招拿人腰眼,不論是誰受瞭一招,都有損陰絕嗣之虞。難道我教你的正大光明武功還不夠,定要一出手便令人絕子絕孫?”

  張三豐將七名弟子都叫到跟前,將此事說給各人聽瞭,最後道:“蓮舟創的這一十二下招數,苦心孤詣,算得上是一門絕學,若憑我一言就此廢瞭,也是可惜,大傢便跟蓮舟學一學罷,隻是若非遇上生死關頭,決計不可輕用。我在’虎爪‘兩字之下,再加上’絕戶‘兩字,要大傢記得,這路武功是令人斷子絕孫、毀滅門戶的殺手。”

  當下七弟子拜領教誨。俞蓮舟便將這路武功傳瞭六位同門。七人學會以來,果然恪遵師訓,一次也沒用過。

  今日到瞭緊急關頭,張松溪提瞭出來,俞蓮舟仍是頗為躊躇。張松溪道:“這’虎爪絕戶手‘擒拿對方腰眼之後,或許會令他永遠不能生育。小弟卻有個計較,咱們隻找和尚、道士作對手,要不然便是七八十歲的老頭兒。”

  俞蓮舟微微一笑,說道:“四弟果然心思靈巧,和尚道士便不能生兒子,那也無妨。”

  兩人計議已定,分頭去告知宋遠橋和三個師弟,每人認定一個對手,隻待張松溪大叫一聲“啊喲”六人各使“虎爪絕戶手”扣住對手。俞蓮舟選的是崆峒五老中年紀最高的一老關能,張翠山則選瞭昆侖派道人西華子。

  大廳上眾賓客用罷便飯,火工道人收拾瞭碗筷。張松溪朗聲說道:“諸位前輩,各位朋友,敝師弟張翠山遠離五載,今日方歸,他這十年來的遭遇經歷,還未及詳行稟明師長。再說今日是傢師出關的日子,倘若談論武林中的恩怨鬥殺,未免不詳,各位遠道前來祝壽的一番好意,也變成存心來尋事生非瞭。各位難得前來武當,便由在下陪同,赴山前山後賞玩風景如何?”

  他這番話先將眾人的口堵住瞭,聲明在先,今日乃壽誕吉期,倘若有人提起謝遜和龍門鏢局之事,便是存心和武當派為敵。這些人連袂上山,除瞭峨嵋派之外,原是不惜一戰,以求逼問出金毛獅王謝遜的下落,但武當派威名赫赫,無人敢單獨與其結下梁子。倘若數百人一湧而上,那自是無所顧忌,可是要誰挺身而出,先行發難,卻是誰都不想作這冤大頭。眾人面面相覷,僵持瞭片刻。

  昆侖派的西華子站起身來,大聲道:“張四俠,你不用把話說在頭裡。我們明人不作暗事,打開天窗說亮話,此番上山,一來是跟張真人恭祝出關,二來正是要打聽一下謝遜那惡賊的下落。”

  莫聲谷憋瞭半天氣,這時再也難忍,冷笑道:“好啊,原來如此,怪不得,怪不得!”

  西華子睜大雙目,問道:“甚麼怪不得?”

  莫聲谷道:“在下先前聽說各位來到武當,是來拜見傢師,但見各位身上暗藏兵刃,心下好生奇怪,難道大傢帶瞭寶刀寶劍,來和剛剛出關的傢師一較高低嗎?前日,神劍秦迪就是來與傢師切磋劍術的,現在秦先生已經知難而退瞭,你們是不是不撞南墻不回頭?”

  西華子一拍身子,跟著解開道袍,大聲道:“莫七俠瞧清楚些,小小年紀,莫要含血噴人。我們身上誰暗藏兵刃來著。”

  莫聲谷冷笑道:“很好,果然沒有。”

  伸出兩指,輕輕在身旁的兩人腰帶上一扯。他出手快極,這麼一扯,已將兩人的衣帶拉斷,但聽得嗆啷、嗆啷接連兩聲響過,兩柄短刀掉在地下,青光閃閃,耀眼生花。

  這一來,眾人臉色均是大變。

  西華子大聲道:“不錯,張五俠若是不肯告知謝遜的下落,那麼掄刀動劍,也說不得瞭。”

  張松溪正要大呼“啊喲”為號,先發制人,忽然門外傳來一聲:“阿彌陀佛!”

  這聲佛號清清楚楚的傳進眾人耳鼓,又清又亮,似是從遠處傳來,但聽來又像發自身旁。張三豐笑道:“原來是少林派空聞禪師到瞭,快快迎接。”

  門外那聲音接口道:“少林寺住持空聞,率同師弟空智、空性,暨門下弟子,恭祝張真人出關。”

  空聞、空智、空性三人,是少林四大神僧中的人物,除瞭空見大師已死,三位神僧竟盡數到來。張松溪一驚之下,那一聲“啊喲”便叫不出聲,知道少林高手既大舉來到武當山,他六人便是以“虎爪絕戶手”制住瞭昆侖、崆峒等派中的人物,還是無用。昆侖派掌門何太沖說道:“久仰少林神僧清名,今日有幸得見,也算不虛此行瞭。”

  門外另一個較為低沉的聲音說道:“這一位想是昆侖掌門何先生瞭。幸會,幸會!”

  張三豐道:“今日武當山上嘉賓雲集,老道隻不過虛活瞭一百歲,有十來年不問江湖是非,如今剛剛出關,大傢就來捧場,敢勞三位神僧玉趾?”

  張三豐率領弟子迎出,隻見三位神僧率領著九名僧人,緩步走到紫霄宮前。那空聞大師白眉下垂,直覆到眼上,便似長眉羅漢一般;空性大師身軀雄偉,貌相威武;空智大師卻是一臉的苦相,嘴角下垂。宋遠橋暗暗奇怪,他頗精於風鑒相人之學,心道:“常人生瞭空智大師這副容貌,若非短命,便是早遭橫禍,何以他非但得享高壽,還成為武林中人所共仰的宗師?看來我這相人之學,所知實在有限。”

  張三豐和空聞等雖然均是武林中的大師,但從未見過面。論起年紀,張三豐比他們大上三四十歲。他出身少林,若從他師父覺遠大師行輩敘班,那麼他比空聞等也要高上兩輩。但他既非在少林受戒為僧,又沒正式跟少林僧人學過武藝,當下各以平輩之禮相見。宋遠橋等反而矮瞭一輩。張三豐迎著空聞等進入大殿。何太沖、靜玄師太、關能等上前相見,互道仰慕,又是一番客套。偏生空聞大師極是謙抑,對每一派每一幫的後輩弟子都要合十為禮,招呼幾句,亂瞭好一陣,數百人才一一引見完畢。

  空聞、空智、空性三位高僧坐定,喝瞭一杯清茶。空聞說道:“張真人,貧僧依年紀班輩說,都是你的後輩。今日除瞭拜壽,原是不該另提別事。但貧僧忝為少林派掌門,有幾句話要向前輩坦率相陳,還請張真人勿予見怪。”

  張三豐向來豪爽,開門見山的便道:“三位高僧,可是為瞭我這第五弟子張翠山而來麼?”

  張翠山聽得師父提到自己名字,便站瞭起來。

  空聞道:“正是,我們有兩件事情,要請教張五俠。第一件,張五俠殺瞭我少林派的龍門鏢局滿局七十一口,又擊斃瞭少林僧人六人,這七十七人的性命,該當如何瞭結?第二件事,敝師兄空見大師,一生慈悲有德,與人無爭,卻慘被金毛獅王謝遜害死,聽說張五俠知曉那姓謝的下落,還請張五俠賜示。”

  張翠山朗聲道:“空聞大師,龍門鏢局和少林僧人這七十七口人命,絕非晚輩所傷。張翠山一生受恩師訓誨,雖然愚庸,卻不敢打誑。至於傷這七十七口性命之人是誰,晚輩倒也知曉,可是不願明言。這是第一件。那第二件呢,空見大師圓寂西歸,天下無不痛悼,隻是那金毛獅王和晚輩有八拜之交,義結金蘭。謝遜身在何處,實不相瞞,晚輩原也知悉。但我武林中人,最重一個’義‘字,張翠山頭可斷,血可濺,我義兄的下落,我決計不能吐露。此事跟我恩師無關,跟我眾同門亦無幹連,由張翠山一人擔當。各位若欲以死相逼,要殺要剮,便請下手。姓張的生平沒做過半件貽羞師門之事,沒妄殺過一個好人,各位今日定要逼我不義,有死而已。”

  他這番話侃侃而言,滿臉正氣。

  空聞念瞭聲:“阿彌陀佛!”

  心想:“聽他言來倒似不假,這便如何處置?”

  空聞方丈向張三豐道:“張真人,今日之事如何瞭斷,還請張真人示下。”

  張三豐道:“我這小徒雖無他長,卻還不敢欺師,諒他也不敢欺誑三位少林高僧。龍門鏢局的人命和貴派弟子,不是他傷的。謝遜的下落,他是不肯說的。”

  空智冷笑道:“但有人親眼瞧見張五俠殺害我門下弟子,難道武當弟子不敢打誑,少林門人便會打誑麼?”

  左手一揮,他身後走出三名中年僧人。

  三名僧人各眇右目,正是在臨安府西湖邊被殷素素用銀針打瞎的少林僧圓心、圓音、圓業。

  這三僧隨著空聞大師等上山,張翠山早已瞧見,心知定要對質西湖邊上的鬥殺之事,果然空智大師沒說幾句話,便將三僧叫瞭出來。張翠山心中為難之極,西湖之畔行兇殺人,確實不是他下的手,可是真正下手之人,這時已成瞭他的妻子。他夫妻情義深重,如何不加庇護?然而當此情勢,卻又如何庇護?“圓”字輩三僧之中,圓業的脾氣最是暴躁,依他的心性,一見張翠山便要動手拚命,礙於師伯、師叔在前,這才強自壓抑,這時師父將他叫瞭出來,當即大聲說道:“張翠山,你在臨安西湖之旁,用毒針自慧風口中射入,傷他性命,是我親眼目睹,難道冤枉你瞭?我們三人的右眼被你用毒針射瞎,難道你還想混賴麼?”

  張翠山這時隻好辯一分便是一分,說道:“我武當門下,所學暗器雖也不少,但均是鋼鏢袖箭的大件暗器。我同門七人,在江湖上行走已久,可有人見到武當弟子使過金針、銀針之類麼?至於針上喂毒,更加不必提起。”

  武當七俠出手向來光明正大,武林中眾所周知,若說張翠山用毒針傷人,上山來的那些武林人物確是難以相信。圓業怒道:“事到如今,你還在狡辯?那日針斃慧風,我和圓音師兄瞧得明明白白。倘若不是你,那麼是誰?”

  張翠山道:“貴派有人受傷被害,便要著落武當派告知貴派傷人者是誰,天下可有這等規矩?”

  他口齒伶俐,能言善辯。圓業在狂怒之下,說話越來越是不成章法,將少林派一件本來大為有理之事,竟說成瞭強辭奪理一般。

  張松溪接口道:“圓業師兄,到底那幾位少林僧人傷在何人手下,一時也辯不明白。可是敝師兄俞岱巖,卻明明是為少林派的金剛指力所傷。各位來得正好,我們正要請問,用金剛指力傷我三師哥的是誰?”

  圓業張口結舌,說道:“不是我。”

  張松溪冷笑道:“我也知道不是你,諒你也未必已練到這等功夫。”

  他頓瞭一頓,又道:“若是我三師哥身子健好,跟貴派高手動起手來,傷在金剛指力之下,那也隻怨他學藝不精,既然動手過招,總有死傷,又有甚麼話說?難道動手之前,還能立下保單,保證毛發不傷麼?可是我三哥是在大病之中,身子動彈不得,那位少林弟子卻用金剛指力,硬生生折斷他四肢,逼問他屠龍刀的下落。”

  說到這裡,聲音提高,道:“想少林派武功冠於天下,早已是武林至尊,又何必非得到這柄屠龍寶刀不可?何況那屠龍寶刀我三哥也隻見過一眼,貴派弟子如此下手逼問,手段也未免太毒辣瞭。俞岱巖在江湖上也算薄有微名,生平行俠仗義,替武林作過不少好事,如今被少林弟子害得終身殘廢,十年來臥床不起。我們正要請三位神僧作個交代。”

  為瞭俞岱巖受傷、龍門鏢局滿門被殺之事,少林武當兩派十年來早已費過不少唇舌,隻因張翠山失蹤,始終難作瞭斷。張松溪見空智、圓業等聲勢洶洶,便又提瞭這件公案出來。空聞大師道:“此事老衲早已說過,老衲曾詳查本派弟子,並無一人加害俞三俠。”

  張松溪伸手懷中,摸出瞭一隻金元寶,金錠上指痕明晰,大聲道:“天下英雄共見,害我俞三哥之人,便是在這金元寶上捏出指痕的少林弟子。除瞭少林派的金剛指力,還有哪一傢、哪一派的武功能捏金生印麼?”